“谢谢医生！谢谢医生！”
把心情激动的中年男人扶住，刚走出手术区的林增羡脚下一软，差点向后趔了一下身子。
“我们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患者平安是最重要的，您现在跟着接待护士去办理其他手续，患者随后会转入ICU，手术很成功，您可以放心。”
少见的，林增羡独自完成了完整的长句子，调整自己疲惫的表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更亲和一些。
“好，好，谢谢医生！”
按捺下情绪，中年男人一再弯腰鞠躬，抹了抹高兴的眼泪，跟着接待护士离开了。
站在林增羡身后，金智勋和南佳恩看到他一动不动，彼此对视一眼，抬脚绕到侧面，伸手扶着他的胳膊。
患者原本由呼吸内科收治，经过介入科介入后建议手术，最后转入心胸外科，有二十多年的颈部神经内分泌病史，曾经做过四次手术，近期有过反复咯血的情况。
金智勋也好，南佳恩也好，还是其他住院医师也好，都以为这位患者会由崔教授来负责，医院再专门搭建一个团队来协助他。
结果，崔教授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会诊结束后，这位患者的手术被交到了林增羡手上。
作为林增羡实际上的学生，南佳恩和金智勋在手术会议召开前，都颇有些为林增羡“捏了一把汗”的意思。
天知道这个年轻的主刀医师之前都经历了什么，其实只论年龄的话，金智勋两个人称呼林增羡一声“哥”也就足够了。
结果就是，在患者“左肺上叶与胸顶部致密粘连和多次咯血，曾行支气管动脉栓塞术及局部化疗”这样的前提下，从麻醉到结束，一共用时十二小时，林增羡带着他一手挑选组建的手术团队，成功完成了这一台胸腔镜下左肺下叶切除手术。
“老师，您还好吗？”
南佳恩探着脑袋，观察林增羡的表情。
“没事，就是，累，休息，就好。”
长句子不见了，没有了面对患者及家属的状态，林增羡又回到了日常说话长度按词汇个数来计算的模式。
只不过，“休息”这个词……
南佳恩眨巴眨巴眼睛，没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这个词说得有一股子全州方言的味道。
什么情况？
要说就说首尔话，可别学什么方言啊。
哪个家伙给林老师教的？
“休息，休息，我们送您回办公室吧？”
虽然看到南佳恩迅速松开了手，但是金智勋依然扶着林增羡的胳膊，用一种对待易碎品的态度，小心挪了挪脚步。
“我又不是患者，我自己回去，你去忙你的事。”
随着情绪的抬升，林增羡的本地话语速逐渐“离谱”，轻轻拍掉金智勋的手，仄着眉毛看向这个住院医师，心里一阵发愁。
两三年以后自己离开，这家伙再这么继续下去，不得被下一任老师天天教训？
“佳恩，你去ICU那里跟着。”
本来之前是说过了让金智勋全程跟后续，此刻看见金智勋还站在原地，林增羡抬手指了指患者家属的背影，让南佳恩跟了上去。
“你，认真看这次手术录像，多上心。”
看到护士们也走出了手术区，把到了嘴边的一句“少追星”咽回去，林增羡拍了拍金智勋的肩膀，摇摇头走开了。
留下金智勋一个人站在手术区外，皱巴着表情摸了摸后脑。
进手术室前，窗外是太阳；
出手术室后，窗外是月亮。
回到办公室，林增羡躺倒在沙发上，拿起独自在办公室里“生活”了十几个小时的手机，心下微微一动。
[林医生，我跑完行程回家的时候顺便给你送吃的，结果开门的是一个中学生，你还有妹妹吗？]
这一条“LINE”新消息的联系人备注上写着“烤汤圆”，是清晨的时候发来的。
懒得改名字，直接用智能输入法的首字母拼音，导致金泰妍在林增羡的手机通讯录里一直是以食品名称存在。
妹妹？
哦对，智敏在家里。
[林医生，我那天晚上教你的时候好像说了一点方言，你别跟着学啊。]
这一条是午后时分发来的。
啥？
哪句是方言？我怎么可能分得清。
算了，能听懂就行。
[林医生，崔圣京她现在真的可以回归工作了吗？]
这一条是傍晚时分发来的。
崔圣京，林增羡来到这座城市以后救治的第一位患者，金泰妍的助理。
如果只是前两条消息，林增羡大概不会急于回复，毕竟他现在只是看得懂，自己打字就差一些。
可是，第三条消息与之前出院的患者有关，林增羡调出手机通讯录，就不打算等了。
都……都……
嗡嗡嗡……
“艾西……”
趴在床上，玩手机游戏的金泰妍正玩到关键的地方，突然打来的电话中断了她“虽然笨拙，但氪金的力量是足够的”的操作。
在看清来电人姓名的时候，她堪堪忍住了差点说完的脏话。
“咳……林医生？”
清了清嗓子，金泰妍把手机举到了耳边。
“崔圣京患者有什么新情况吗？”
能听出来手机对面的声音很疲惫，金泰妍被林增羡“离谱”的语速怔住之余，心下也禁不住柔软了一些。
她在住院的时候亲眼见识过林增羡的辛苦和负责，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林增羡唠叨她的时候很烦，但都是为了她好，这一点她不会不明白。
“没有，圣京没事，我就是想问一下，她是不是可以回归工作了？我劝她再休息一段时间的，可是她想要回归工作。”
医生对亲友的负责和关心让她的语气也随着情绪变得柔软，金泰妍翻身坐起，连带着表情都正式了许多。
“可以，不要十分劳累，注意，休息，不会有事。”
知道患者没事，林增羡松了一口气，本地话语速逐渐下降，句子又被拆成了词汇排列。
“噗……”
听到“休息”这个被她无意中教得有了全州方言音的词，因为在家而下意识放松了情绪控制的金泰妍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知道了，谢谢林医生。”
急忙抿了一下嘴唇，把余下的笑意吞回去，金泰妍不给林增羡说话的空隙，又补了一句。
“你，一样，也要，注意休息。”
经过整整十二小时的高强度手术工作，疲惫得已经说话都没多少力气的林增羡，没有提及金泰妍刚才的笑声，而是又唠叨了这位前患者一句。
有一些沙哑，累得像是快要睡着的声音。
“嗯，我知道。”
眉眼的线条微微舒缓开来，金泰妍轻轻应了一句。
轻轻的，彷佛不忍心打扰一个将要入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