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堂哥朱大标’还是没抢过朱元章。
朱标卷完袖子,往手心里‘TUI~TUI~’吐了两口唾沫,刚打算奔过去抢一张新式步犁。
不料,朱元章却早已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拨开一名庄丁,将步犁紧紧抓在手里,并十分熟练的吆喝着让大水牛停下脚步:
“妹子,来来来,咱给你抢了一个位置,赶紧来翻地!”
“那个谁谁谁,你给咱停下来,我来过过瘾!”
于是,太子朱标只能停下脚步。
他慢慢蹲在田埂上,满眼幽怨的望着父皇、母后二人,每人扶一张新式步犁,十分惬意的耕着田、聊着天……
……
经过朱缺的亲自测试,再加上朱元章、马皇后、朱标、李善长、胡惟庸等人的观摩、学习和精准计算,这种‘新式步犁’的耕地效率,比原来农户使用的曲辕犁、老式步犁,提高了足足三倍有余!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种新式步犁翻地更深,基本能达到七寸左右。
甚至,如果用之来开垦荒地,调节深度后,竟能达到九寸!
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这种新式步犁由于能够随时调整深浅,可广泛适用于山地、河谷地、黄土地、沙地以及南方绝大部分水田。
朱元章大喜。
老头儿在耕完将近一亩田地后,便直接下令:‘洪武十一年开春,全国上下,一律推行新式步犁,并由各地衙门统一采购,免费派发给农户。’
并且,在朱缺的建议下,将‘新式步犁’的设计图纸一并下发到各省、府、县衙门,以方便基层组织人力物力,自行解决打制、维修等。
这样一来,朱缺预想中的‘大明农机厂’,顺利的接到第一份‘订单’。
也不多,就一百三十万张而已。
差不多每个省,能够推广十万张左右……
……
二月二,龙抬头。
朱家庄附近十几里,锣鼓喧天,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工部、户部派来搬运‘新式步犁’的车队,排成一条长龙,足足有三四里。
忙忙乱乱十余日,第一批一万张新式步犁,终于全部交付给工部、户部,并迅速下发到南京十四府之地,换回来更多的精铁、焦炭和粮食。
一张新式步犁,定价半石米。
按照当时的米价估算,一石米约一百八十斤左右,折银不足半两,也就是说,一张新式步犁派发到农户手中,约莫也就百十斤米的样子。
多数百姓还是能买得起。
但朱元章心中着急,干脆大手一挥,全部免费派发!
只有朱元章、朱标、李善长、胡惟庸等人却心知肚明,这一张新式步犁的成本,其实远远超过一两银子了。
至于由此而出现的巨额‘亏空’,只能由朝廷负担,以精铁、木炭、粮食等实物,补贴给朱缺的‘农机厂’……
……
“儿子,第二批新式步犁什么时候能出来?”
吃完涮羊肉,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朱元章躺平在马扎子上,舒坦的直哼哼:“唉,还是你这臭小子会享福啊。”
朱缺躺平在另外一个马扎子上,却心疼的想睡觉。
老爹这浓眉大眼的,不当人父啊!
说是朝廷负担‘新式步犁’的巨额亏空,却只不过搬来一批又一批铁、粮食、焦炭等,银子竟然一两都没有。
“爹,咱说好的价格……”
“咦,你娘跟着红泥、黑妞两个去推油,这老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回来?”
“爹,能不能先结算一部分……”
“儿子,中午涮的这羊羔肉滋味不错,是喂过精盐的?”
朱缺:“……”
好吧,要论臭不要脸,如果他朱缺算第二,这个冒牌货‘老爹’绝对排第一!
每次说到钱粮,这老头儿就顾左右而言他。
简直了!
“爹,你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朱缺使劲揉着眉心,“地主家也没余粮,上次咱敲诈朱重八的那五十万两银子,最近都搭进去不少了,这日子都没法过了啊!”
“爹,你睡着了?”
“朱国瑞,你个臭不要脸的,帮着朱重八骗儿子的私房钱!”
“呸,臭不要脸的!”
朱缺无奈之下,只能哼哼着打算眯一会儿。
最近实在太忙,他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而且,往往还要随时被‘农机厂’的那帮大爷喊醒,随时解决这样那样的小问题。
“儿子,你说咱大明啥时候能富裕起来啊,”就在朱缺快要睡着时,朱元章突然说道,“这穷日子,老子都快过怕了!”
“照这样胡整下去,永远富不起来。”朱缺迷迷瞪瞪的说道。
“你……几个意思?”朱元章忽的起身。
然后,又慢慢躺平。
老头儿沉吟好一阵子,听上去气息不是很均匀:“咱……大明洪武皇帝励精图治,鼓励农耕,勤俭节约,严厉打击地主豪强和贪官污吏,你说这样一个大明朝,这样一个洪武皇帝,竟然永远富不起来?”
“那你来说说,怎么样就能富起来了?”
“臭小子,你说话!”
“信不信老子……”
朱缺终于压不住自己了,没好气的说道:“谁说皇帝励精图治、鼓励农耕、勤俭节约就能国富民强了?就连孔圣人都不敢这么说吧?”
朱元章为之气结,差一点再次从马扎子上挺直了。
“那你的高见呢?”他有些意兴阑珊的问道。
“爹,你这人脑子进水了?儿子一个种田的,哪里有什么高见啊?”朱缺干脆翻了一个身,双手抱头,都都囔囔的骂道:“更何况,咱大明的那位朱重八,能听进去良言苦口?”
“人家现在是皇帝,英明神武,能得跟什么一样,就算明知道自己胡整瞎搞,肯定也不会听信一个小老百姓的屁话啊。”
“儿子还想多活几十年呢……”
朱元章深吸一口气,默默数着:‘一二三四五六七……一百!’
好吧,不生气不……生气!
“给爹说说呗,瞅个机会,爹想办法去说服他。”朱元章故作随意的笑道,“咱的话,有时候还挺管用。”
朱缺暗叹一口气。
得,这算是假戏成真了。
老头儿入戏太深,这就更加需要小心谨慎,保不齐哪天他脑子一抽抽,大手一挥,咱的朱家庄便可灰飞烟灭。
“爹,其实,想要大明真正国富民强……罢了,儿子就跟你掰扯掰扯,你可千万别当回事儿,就当是咱父子二人空谈误国罢了。”
无奈之下,朱缺翻身起来,喝了一口清茶润润嗓子,这才继续说道:“首先,咱那位皇爷朱重八的赋税太轻了;
其次,他老人家的大明宝钞没有根基,很容易玩脱靶;
此外,需要统一度量衡……
这样吧,儿子给爹说一个冷笑话:在千百年前,始皇帝嬴政就能想到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可是你看看,经过这多少年,王朝换了一茬又一茬,咱又活回去了。
当然,这口锅不能让咱大明洪武大帝去背,毕竟,这中间乱七八糟的玩意,很多都是前元那帮草原罗圈腿给祸祸的。
就比如这一斤小麦就是一斤,为什么要用斗啊、石啊、斛啊的去度量?
草原上都是牛羊实物交换,这咱能理解,可是,这千百年来,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考虑过?”
“……”
说着说着,朱缺的声音就低沉了下去。
吗的,明知道对面躺着的老头儿是洪武大帝,咋还这么飘!
于是,他假装不经意的瞥一眼朱元章,却愕然发现,老头儿竟似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