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夜,皇帝、皇后出行,要到京郊二三十外的一个小山庄去过年,此事听上去的确有点离谱。
故而,随行的太子朱标、韩国公李善长、宰相胡惟庸几人,就十分的不解。
甚至,在内心还多少有些抵触。
尤其是太子朱标,一想起朱缺那小子贱兮兮的样子,就觉得有些无力吐槽……
只有朱元章、马皇后二人知道,此行的意义是什么。
说到底,还是为了粮食。
或者说,是为了让朱缺尽快培育出新品稻种,尽快培育出能够大面积推广的‘神物土豆’。
大明立国未久,百废待兴,连年战乱导致人口锐减,大片的土地荒废,再加上蝗灾、旱灾、洪灾等,让这个表面上强大无匹的大明王朝实际上虚弱不堪。
粮食。
粮食,依旧是大明最大的危机!
朱元章出身农户人家,对此理解尤其深刻。
一旦老百姓吃不饱肚子,眼看着就要被活活饿死,绝对会起来造反……
而与之相比较,皇帝、皇后的面子值几文钱?
更何况,那不是咱‘儿子’么!
朱缺在应天城里卖洪武券,发了一大笔横财,这不算什么;怂恿老四燕王朱棣修筑‘洪武大道’,也不算什么;甚至,就连前段日子往死里折腾太子、众皇子,也不是什么事儿。
相反的,看着太子越来越结实的身体,以及他那略显黝黑的肌肤……
朱元章、马皇后二人,打心眼儿里还颇为感激朱缺。
皇家子弟,的确太过养尊处优,就连他们口上所说的‘民间疾苦’、‘农耕稼穑’等,亦不过是嘴上说说、书本上读读,在一些场面上卖弄一番、夸夸其谈而已。
其实,根本就没入心。
这样下去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的确如朱缺所说:‘欠收拾’。
“等会儿到了庄子上,你们的嘴巴就给咱闭紧喽,”临近朱家庄,朱元章有点不放心的再叮嘱一句,“咱可不想把那臭小子给吓跑。”
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天下多几百个唯唯诺诺的臣子,也比不上一个坦坦荡荡的…还特别会种田的儿子……’
……
“爹,娘,走走走,咱们一起包饺子。”
“爹,你咋又空手来了?”
“哈哈哈,咱爹啥都好,就是这脸皮比儿子的还要厚三分。”
“还是咱娘好,贤惠端庄,宽和慈祥,比咱爹认识的那些小狐狸精不知好看几万倍……”
将朱元章、马皇后、太子朱标等一行人接进庄子里,朱缺再一次展示他的‘毒舌’技能,将太子朱标、韩国公李善长、中书省左丞相胡惟庸几人惊出一身冷汗。
这死孩子,能不能少说几句!
这也太吓人了……
朱元章的脸色,在青红白黑之间迅速流转一遍,这才恢复正常。
所有的人中间,只有马皇后面色如常,丝毫不以为忤,相反的,还笑眯眯的瞅着朱缺,溺爱之情就十分的明显。
“儿子,咱吃过饭了……”
朱元章刚一开口,直接被马皇后瞪闭嘴了。
“走,咱一起去包饺子,一家人吃个年夜饭。”马皇后笑吟吟的说道。
然后,她就被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一左一右的搀扶着进了屋子:“老爷这人不靠谱,娘,走走走,咱们去包饺子,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朱元章哈哈大笑,指点着朱缺笑骂道:“看看你这臭小子,把两名小侍女都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朱缺笑而不语。
小侍女怎么了?那可是他当年从死人堆里救下来的,名为侍女,这七八年下来,早就成了自己人好不好!
“爹,李先生,胡掌柜,进屋进屋。”
“啧啧,堂哥身体不错啊,看看多结实,等过完年就过来上班,你的合同还有一个月才到期呢。”
朱标:“……”
好吧,这这位大明太子,算是被这小子给盯上了。
“朱缺兄弟,开春时咱就过来,”朱标拱拱手,十分温和的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朱缺兄弟,不仅让我体会到民生之多艰,还锻炼了身体……”
朱缺:“那就赶紧将一万两银子的违约金缴纳了呗?”
朱标讪笑两声,不敢接茬。
上次因为铁棠的事,他被朱缺这小子狠狠的敲了一竹杠,还被父皇罚俸一年,为此他堂堂大明太子都欠了一屁股债,哪里有一万两银子缴纳什么狗屁‘违约金’……
听到太子朱标的话,朱元章心下甚慰。
李善长、胡惟庸二人,却只能摇头苦笑。
斗吧斗吧,反正你们都是上位的儿子,跟咱没什么关系。
等几人都进了屋子。
朱缺不动声色的折返到院子里,假装要尿尿,松松垮垮的走到一个僻静处,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解开裤带……
嘘嘘嘘。
嘶,打一个冷战,好不惬意。
沉杀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少爷,老爷的身份、有问题。”
朱缺微微点头,沉吟片刻,方才悄声问道:“最近安插在应天城的眼线,有没有什么线索发现?”
沉杀点头,道:“老爷的身份可疑。”
“这一个多月来,只去过一次拱卫司衙门,其余时间,都不曾出宫……”
朱缺霍然转首,盯着沉杀的眼睛:“你是说……他一个拱卫司的大头领,住在皇宫?”
沉杀点头。
“那我娘呢?”朱缺深吸一口气,低声问道:“她难道也住在皇宫?”
“对,都住在皇宫。”
沉杀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小人亲自探查过,曾给你传过密信,不过,少爷最近不是忙着搞研究么……”
朱缺摆摆手,使劲搓几下脸。
原来如此!
吗的,就说自从这个老爹回来后,朱家庄上就是非不断,原来咱爹这人……有问题!
拱卫司。铁棠。大明老兵。工部。户部。燕王朱棣。朱大橚。朱大桢。李二。胡三?
这么说,那个‘堂哥朱大标’,自然便是史上最稳太子爷朱标?至于其他人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好吧,这一切都对上号了。’
‘好像也不对……原主残缺的记忆中,老爹朱国瑞的确是个小小的茶贩子,岂能与皇家沾边?’
‘莫非,这中间出了点什么阴差阳错?’
这还真是……令人意外。
朱缺阴沉着脸,沉默了好一阵子。
十几个呼吸后,他突然笑了,澹澹说道:“走,去包饺子。”
“先过一个安定祥和的春节再说……”
……
等到朱缺进屋时,几名厨娘早已将剁好的饺子馅儿和面团送了过来,果然如朱缺所吩咐,有羊肉、牛肉、猪肉、虾仁、萝卜丝、土豆丁等七八种馅儿。
马皇后擀面,红泥、黑妞二人在包。
朱元章躺平在马扎子上,似乎在闭目养神;朱标、李善长、胡惟庸三人,则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慢慢喝着茶水。
外面寒风刺骨,湿冷难当。
屋子里,红砖壁炉里一蓬澹蓝色的火焰静静摇曳,七八盏十分奇怪的‘灯盏’,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浓郁的酒香、茶香,再加上饺子馅儿的味道……
嗯,就十分的温馨。
当然,如果两名小侍女不说话,就更加温馨了——
红泥:“娘,你擀的面真好,又圆又齐,薄厚也刚刚好呢!”
黑妞:“就是娘,你这么贤良的,咋就看上老爷那种渣男了?”
红泥:“哼,肯定是咱娘年轻时候眼神不好呗。”
黑妞:“依我看,这哪里是眼神不好,简直是瞎啊……”
所有人:“……”
朱元章老脸微烫,干脆脖子一歪,‘昏迷’在马扎子上了。
朱标则脸色铁青,努力好几次,终于没敢站起身来。
最惨的,当然是李善长、胡惟庸二人,只能假装喝茶,都快将两碗三炮台里的茶叶渣子都咂干了。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一派天真烂漫,根本就没意识到,她们随口说出的一句话,杀伤力竟然那么大。
就连刚刚进门的朱缺,也是胸中呼吸一滞。
好吧。
如果他不知道真相,没有摸清‘爹娘’的身份,两名小侍女的话好像没什么大问题……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
无论如何,是‘爹娘’先对自己刻意隐瞒了身份的,这又能怪得了谁?
不就是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章与马皇后吗?
怕个得!
咱这就给他讹上、赖上、满地打滚的撒娇,有本事他……
咳咳,不行,最近太飘了,得放稳重些。
朱缺一步踏进门槛,横眉竖目的骂道:“红泥,黑妞,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个屁,还不赶紧包饺子!”
“你们两个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就少说两句!”
“丢人现眼。”
“不是咱娘年轻的时候眼瞎,才找了咱爹这样的一个大渣男,而是咱爹年轻的时候臭不要脸,死缠烂打,方才将咱娘给骗到手的……”
于是,脸色刚刚好转的朱元章、朱标父子。
脸色再一次拉胯。
李善长、胡惟庸二人,则干脆将茶碗里的茶叶、枸杞等,一股脑儿的塞嘴里,默默咀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