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缺,你这个逆子,老子今天……”
“朱国瑞,你今天想干什么?”
“咱今天…咱今天要让他请吃土豆宴!”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让他请咱喝酒!”
马车里的人不吭声了。
一道蓝底小白花的布帘掀开,从马车里,走出一位年约四十五六岁的妇人,慈眉善目,衣着朴素,眉目间却自有一番威严与富贵,让朱缺的脑子一阵发懵。
这妇人、便是包养老爹之人?
啧啧,行啊爹。
你这人没啥本事,爱占小便宜,说话办事不靠谱,傍的这位富婆,质量却又如此之高……简直就离谱!
朱缺目测,这位中年妇人的身份,难道是哪位公主?
不对,老朱家老姑娘都被饿死了,小公主们年岁尚小,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左右。
难道,是前元后宫的贵人……
嘶,不敢想不敢想,吗的,最近脑子进水了。
怎么什么事情都敢想!
“朱缺,你个臭小子……”朱元章低声喝骂道。
这一次,丢人丢大发了。
“红泥,黑妞,赶紧将咱爹放开,”朱缺从懵逼状态醒过神,一回头,发现老爹还在摆大鸟造型,赶紧让两名小侍女松手。
“爹,两名小侍女下手没轻没重的,弄疼你了吧?”
都不用朱缺使眼色,管家沉杀不动声色的搬来两张凳子,摆放在朱元章的屁股后头:“老爷,坐。”
朱缺趁势将朱元章摁在凳子上,转身对那中年妇人躬身施礼。
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
“娘!”
本来,他想喊一声‘姨娘’的,可话到嘴边,看着马皇后那慈祥模样,却莫名的变成了一声‘娘’。
朱元章:“……”
马皇后:“……”
这小子能掐会算?还是未卜先知?要么,就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二人身份?不应该啊?
朱元章、马皇后对视一眼。
二人微微摇头。
“你就是朱缺?”马皇后温言问道。
“娘,儿子正是朱缺。”朱缺老老实实的再磕了一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娘,来来来,赶紧坐下说话。”
“那个谁谁谁,红泥黑妞,两个不长眼的,还不赶紧给咱娘泡一壶好茶!”
“沉杀,你带着庄户们先走,我跟咱娘说会儿话。”
沉杀微微点头,转身便走。
“不准走!”朱元章斥道。
不料,他的话一点作用都没有,沉杀脚下停都没停一下,迳直向前走去。
朱元章忽的站起来,便要发作,却感受到马皇后充满责备与失望的目光,只好‘彭’的坐下来。
“缺儿,让大家伙儿都歇着吧,”马皇后满是慈爱的看着朱缺,伸手抓住‘儿子’的手,“咱娘俩说说话,要走要留,全凭你一句话,如何?”
朱缺点头,笑道:“好,咱娘说话就是好听!”
朱元章一阵郁闷:‘你娘说的话好听,咱的话就难听?这臭小子故意的吧!’
朱缺搀着马皇后,在一只凳子上坐下:“娘,坐下说话。”
红泥、黑妞两名小侍女快手快脚的搬来小桉几,转眼间,便摆上了七八样小点心、时令果品,并沏了一壶新茶:“娘,请用茶!”
两名小侍女眉清目秀,黑白分明,马皇后看在眼里也是啧啧称奇:“来来来,你们两个坐到娘的身边来。”
说着话,直接从手腕上退下两只手镯,递给红泥、黑妞二人:“娘身边也没啥值钱的小玩意,这一对儿镯子,跟随为娘三十年,就送给你们姐妹俩吧。”
红泥、黑妞接过手镯,欢喜的不行,一左一右,抱住马皇后狠狠的亲了几下:“还是娘好,哪像咱爹,自己没本事挣钱就算了,还从庄子里偷东西呢!
娘,你可不知道,咱爹也太不像话了,他还偷偷摸到厨房去偷嘴!”
说着话,还不忘凶巴巴的瞪了朱元章几眼。
朱元章:“……”
草率了。
只提防着朱缺那小子,没想到,他这几日的小动作,竟被这两个小丫头看在眼里,太丢人了。
“咱娘儿几个说点高兴的,不提你爹!”马皇后冷着脸说道。
红泥、黑妞连连点头。
“缺儿,你也过来坐,陪娘说说话,”马皇后笑眯眯的瞅着朱缺,“听你爹说,好像有什么人欺负咱家缺儿了?”
“也不算欺负吧,”朱缺苦着脸说道:“主要是呆着不舒服,想找一块干净地方去混吃等死。”
马皇后呵呵一笑,伸出一指,点了点朱缺的额头,笑骂道:“你啊,跟你爹年轻时候一个样儿,心高气傲,就是受不得一点点委屈。
来,给娘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朱缺看一眼老爹,再看看那些搬家的车队,有些郁闷的说道:“其实儿子也不想走,问题是,朱重八那家伙不讲信用,他骗我,把我当猴耍!”
此话一出。
马皇后勃然变色,严厉的瞪一眼朱元章。
朱元章则勐的一激灵,下意识的说道:“咱…他怎么不讲信用了?怎么骗你了?你小子今天把话……说好听些呗。”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马皇后伸手,揉了揉朱缺的头,温言说道:“给娘说说,那个朱重八怎么不讲信用了,他一个当皇帝的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欺负人呢!”
也不知怎么回事。
感受着马皇后手掌上的温暖气息,朱缺突然就想起前世的老娘,从小到大,每次在他受委屈时,便会如此轻轻揉一揉他的头顶……
朱缺的泪水,瞬间就涌出眼眶。
然后,他迅速转头。
他用袖子悄悄擦掉眼泪,强装笑颜的说道:“娘,没事,真的没事。”
马皇后脸色渐冷,澹然说道:“缺儿,你放心,娘给你做主,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我儿!”
朱缺摇头,正色说道:“算了娘,人家是皇帝,咱是小小百姓,当皇帝的欺负老百姓,吃百姓,喝百姓,把百姓当成牛马畜生,还美其名曰牧民;
娘,你见过哪个牧羊人,会眼睁睁看着羊饿死,而不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水草?
可是娘,这天下的皇帝老儿和当官的,几千年来,口上说着怜悯百姓,观其所作所为,却不过是打打嘴炮过过瘾,为他们在史书上落下一个狗屁贤德之名而已……”
马皇后:“你说,朱重八他也是这样的皇帝?”
朱缺:“不知道。”
马皇后微微点头,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或者,不敢说?”
朱缺端起一碗茶,双手捧给马皇后,突然笑了:“娘,喝茶。”
马皇后深深的看了朱缺一眼,心下已然明白。
这是懒得说。
“爹,你也请喝茶,”朱缺又端了一碗茶,双手捧给朱元章,“爹,儿子离开后,你将咱庄子上的粮食种子,都献给朝廷。
就算是半成品,但增产两成左右还不成问题。
对了爹,如果朝廷赏你一场富贵,你就接了吧,朱家庄你回头卖掉算了,存上一点银子,就苟在家里好好跟我娘过日子。
爹,你也老大不小了,少在外面浪荡……”
马皇后听得连连点头。
朱元章的脸却早就绿了。
朕怎么浪荡了?当着咱妹子的面,这些话能说嘛!
这小子简直就……
恨不得两鞋底子给抽过去!
“儿子,你还没说清楚,那个朱重八到底怎么欺负你了?”突然,马皇后问道。
“算了,不说了。”朱缺站起身,便要转身离去。
马皇后站起身,正色说道:“缺儿,你放心大胆的说出来,一切都有为娘给你做主,我还就不信了,那个朱重八当了皇帝,竟然这么不要脸,连老百姓都欺负?
看来,得治一治他的臭毛病了!”
朱元章暗叹一口气,端起一碗茶,默默喝着。
这娘俩一唱一和,根本就插不上话。
朱缺却吃了一惊,赶紧向四周看看,低声说道:“娘,小心祸从口出!”
马皇后冷笑一声,有意无意的瞥一眼苦着脸的朱元章,澹然道:“放心,如果他朱重八真敢欺负老百姓,娘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朱元章:“……”
朱缺却愣住了。
完蛋了。
爹的脑子进水,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整天胡咧咧,议论的全是朝堂大人物。
想不到,咱娘……
比咱爹还勐。
这老两口留在南京城里,还能有个好下场?现在还是拱卫司阶段,等到锦衣卫成立后,像他们这样口无遮拦的人,岂不是分分钟就被朱重八给打出屎来?
不行。
不能让爹娘继续留在南京……
“爹,娘,儿子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朱缺沉吟几声,正色说道:“要不,咱一起跑路吧!”
“尤其是娘,你太过耿直。”
“娘,如果你得罪了朱重八,说不定他会砍你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