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城大学堂的名字,终究还是换成了‘大明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这是孔希脸的意思。
同时,更是朱缺的意思。
一方面,当初他二人初次见面时,臭味相投,一拍即合,便定下了‘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的名号,此刻恢复原本的学校名称,也算是不忘初心。
另一方面则单纯因为朱缺的偏执。
他始终认为,无论历史书上如何为读书人、为建奴猪尾巴头们辩解、洗白,有一个铁定的事实,那便是自从读书人独霸朝堂之后,士农工商阶层划分的稳定和下流,使之渐渐成为一剂毒药、一个毒瘤;
然后,加上建奴人的一番骚操作。
把一手世界第一几千年的好牌,终于给打成了一坨屎……
……
处理完岛上的一大摊子事情,已经到了洪武十三年的八月中旬。
天气热的一塌湖涂。
据说,一些地方的河流都快被晒干了,清晰可见的河床上,成群结队的娃鱼、鳕鱼、鲱鱼、青蛙、螃蟹等铺了厚厚的一层,随便扎上一鱼枪,变成串上来五六条一两尺长的鱼。
黑龙湾一带的海鱼也开始泛滥,捕鱼船都不用出海,就在港湾、码头一带随便撒网,提上来就是几百斤、上千斤的大鱼,甚至,很多鱼根本不用捕捞,竟然自己从水里跳起来,落在捕鱼船的船舱里‘啪啪啪’的活蹦乱跳。
这种极端的气候和现象,让黑龙城的人们都快乐疯了。
但是,朱缺、孔希脸、沉杀等寥寥几人,却愁的睡不着觉。
这分明就是要出大事的征兆啊!
几个人商议一番后,朱缺便发动所有的人去抢鱼,并用精盐直接制作成咸鱼干后,全部运回黑龙城的地下仓库里储存起来。
用朱缺的话说,精盐咱们不缺,但食物随时都可能会出现问题,那就用精盐把所有的鱼都腌制好储存起来。
后来,当所有的仓库都装满腌肉、腌鱼和粮食时,朱缺再一次发布修建任务:“抢修仓库!”
这一次,他干脆动用了修筑‘大明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的力量和办法,在黑龙城正后方七八里外靠近火车站的地方,用钢筋水泥混凝土修了一座巨大的地下仓库,并设计了一套简易的通风、降温设备,将海量的腌肉、腌鱼存储起来。
他粗略估计过,就这样一座地下仓库的存货,可以供给黑龙城三十年左右的食物。
可即便如此,仓库却仍然很快就装满了。
因为,那些海鱼好像发疯了,源源不断的随着南方海域过来的洋流,成群结队的向北方滚涌而来,很多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北方的大鱼,也陆续出现。
南方,绝对要出大事。
或者,已经出来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出于这种判断,朱缺将自己率领铁甲战舰下南洋的计划都暂时取消了。
捕鱼。
全民捕鱼!
能抢到多少食物,就必须竭尽全力的去捕、去捞、去下网!
于是,一座接着一座的地下仓库,被迅速修筑好,将源源不断的海鱼经过简单腌制后,不停的往里面搬运……
大海疯了,鱼疯了,黑龙城、苦兀岛上的人都疯了。
就连怡红院的那群高丽小姐,也加入到捕鱼的行列里去,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去捕鱼了,她们的生意差不多都快倒闭了,老鸨为了挽回一些损失,只好将她们统统赶出去捕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海腥味道,加上腌咸鱼时特有的腥臭味儿,让岛上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怀孕了,时不时的就会干呕几下。
终于。
洪武十三年十月二十一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潮从遥远的北方席卷而来,天降大雪。
一夜之间,苦兀岛便进入了漫长的冬季。
所有的河流、湖泊、沼泽地开始结冰,那些来不及逃回南方海域的大鱼们,毫无疑问的被冻死在北方,混杂在晶莹剔透的冰块中,铺满了靠近海岸的水面。
而最为凄惨的,还是苦兀岛上的那些鸟兽鱼虫,昨天还在燥热的大地上活动,一场大雪过后,便冻死了一地的野味儿……
大灾之年,已成定局。
当天晚上,孔希脸、沉杀、张彪、张燕歌等十几人来到‘镇海王府’,陪着闷闷不乐的朱缺喝了整整一夜的酒。
大家的心情都不太好。
南方中原之地的情况尚不明了,但估计够呛,以大明朝廷眼下的实力绝对赈济不到所有的灾民,北方那些贫瘠之地的百姓人家,绝对要饿死一大片。
当然,也不会一下子就死绝。
因为朱元章这些年来的励精图治、休养生息,老百姓手里多多少少还有些存粮,至少能支撑到明年春天三月份左右。
但是,春荒之后呢?
留给老百姓的路只有三条:卖儿卖女卖田地,由洪武年间的自耕农沦落为佃户;儿女田地都卖完了,卖无可卖时,沦落为流民、难民,在漫长而心酸的乞讨途中慢慢饿死;没了活路聚众造反,然后被唐胜宗之流砍了脑袋变成人家的军功。
而这些都还不算最严重的问题。
让孔希脸、朱缺几人心惊肉跳的,其实还是北方的那些游牧部落,这一场大天灾中,受损最严重的其实还是那些生活在北方荒漠、草原、戈壁滩上的牧人们。
可以预见到,这一场寒潮过后,大地冰封,大片的牛羊牲口会成千上万的被冻死、饿死,很多小的部落很有可能就此灭绝,默默无闻的死在大漠深处的某一片营地里。
这是天灾,同样也是命。
游牧者的命运,根本就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后,那些绝望的牧羊人,很快就会变成一群一群的饿狼,不约而同的向南方的中原之地扑去……
……
窗外,大雪纷飞,屋子里,壁炉和热炕烧得十分红火。
酒肉的香气中,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就这般沉默的吃肉、饮酒,偶尔跑出去看看积雪有没有一尺厚。
“朱缺少爷,不,镇海王,”终于,孔希脸老先生打破了沉默,“要不要南下一趟?”
大家的目光投向朱缺。
朱缺披着一件素色衣衫,躺平在马扎子上,半死不活的说道:“南下又如何?几船咸鱼能救得了谁?更何况,本少爷现在还是咱爹朱重八的钦犯,回去送死?”
孔希脸摇头,道:“几船咸鱼自然救不了多少人,更何况,在春荒来临之前暂时也不用去赈济。”
“但是。”
“你可以帮一个人,同时呢,还可以做一笔很划算的大生意。”
朱缺使劲揉着眉心,苦笑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就是燕王朱棣么?人家是燕王,是皇子,还需要本少爷去帮忙?”
对于朱棣、朱缺其实缺乏一种必要的好感。
就算那小子以后夺了朱允炆那废物的皇位,殚精竭虑,六下南洋,成就了一番大业,更是博取了一个‘永乐大帝’的名头。
但朱缺就是对他缺乏起码的尊敬与好感,这可能与一个人的功过是非无关,而是纯粹的‘八字不合’……
“镇海王,你帮助朱棣度过这一次难关,他会承你一个大人情,”孔希脸继续谆谆善诱的说道,“这样一来呢,你就可以顺手做一笔大生意。”
朱缺随口问道:“什么大生意?”
孔希脸正色道:“十万山东百姓。”
朱缺忽的一下坐直身子,盯着孔希脸的眼睛:“有几成把握?”
孔希脸伸出手掌比划一下,澹然说道:“九成八。”
朱缺嘴角一抽,滴咕一句:“老孔,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太白金星?苟圣?李长寿?九成八?”
朱缺的一番骚话,终于把孔希脸给整自闭了,老头儿指着朱缺的鼻子笑骂道:“老夫给你说正事呢,你胡搅蛮缠个屁啊!”
“此事若能成,本少爷做主,给你再整几个女之国的阿姨……”
“放屁!”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沉闷的气氛终于缓解下来。
“我说老孔,此事可一定要慎重,千万不可有丝毫的纰漏,要不然,让朱重八知道咱们弄走他的十万人口,绝对会让大明水师不死不休的追杀我!”
“到了那个时候,我总不能将那些废物全部打出屎吧?”
以他对朱元章的了解,此事若泄露,那个视土地与百姓为命根子的老头儿,绝对会干出十分疯狂的事情,到时候就无法收场了。
“此事由老夫亲自筹谋,绝对万无一失!”孔希脸很认真的说道,“除了老夫,其他任何人想做成此事,绝对会出纰漏,从而给咱们惹下一个天大的麻烦。”
朱缺没有说话。
他相信孔希脸没有说大话,这老头儿身为孔圣嫡系血脉,在天下读书人的心目中绝对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尤其是……他还跟姚广孝、刘伯温曾经是好哥们儿。
孔希脸目光炯炯的问道:“如何?”
朱缺:“好,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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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三年大事记:
正月初六,丞相胡惟庸以图谋造反的罪名,被朱元章下令处死,朝廷开始清理胡惟庸党,受到牵连的官员有一万五千多人。
正月十一日,朱元章在南郊祭天后,宣布废除中书省,从此,终明一朝,再没有宰相之设,皇帝直接管理六部。
二月十一日,朱元章让他的第四个儿子朱棣到北平就藩,朱棣被封为燕王,王府设在北平(前文为了小说情节需要,改为称呼其为燕王)。
十月二十一日,退休在浦江老家颐养天年的宋廉被押送到南京,送进诏狱拘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