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的是熊掌、鹿肉、烤鱼、雪松鸡等‘野味’,但这些材料经过朱缺的手之后,便成了令人啧啧称奇的人间美味。
这一顿饭,首先征服的是辛隅王子的胃,然后,便顺理成章的征服了他的心。
在高丽国,像他这样身份显贵、读书又读的极好的青年俊彦,向来都是宫廷、贵族的宠儿,无论走到哪里,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饱受赞誉,吃的食物自然也是世上最好的美味佳肴。
所以,这位国王的义子很骄傲。
但这种骄傲在朱缺的面前,竟然不知不觉间就消弭不见了,最后,在冰天雪地的寒风中,乘坐一列‘呜呜’怪叫的火车,来到这座颇为热闹的小镇上,一顿烧烤就将他最后的那一丢丢骄傲给消磨掉了。
这便是朱缺对付他的办法。
跟这种被人惯坏的半大小子打交道,首先得将他从高高的云端拉下来,也不用摔一个狗吃屎,只需让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就行了。
如今看着一边吸熘熘撸串、一边毫无风度的抢酒喝的辛隅王子,朱缺的脸上,露出一丝老父亲般的慈祥:“哎哎哎,臭小子,你慢点喝,给老子留点不行嘛?”
“嘿嘿,镇海王哥哥,你这一手烧烤手艺真是绝了!”
辛隅王子小肚子都微微凸起了,却还要抢着吃,朱缺担心把这娃撑出毛病,便令人将烧烤架撤了下去:“回头送你一副烧烤架,再给你配几包调料粉、香油什么的,自己馋了就可以动手撸了。”
辛隅王子大喜,满意的问道:“镇海王哥哥,这套吃法可有名称?”
朱缺随口道:“撸啊撸。”
“撸啊撸……”辛隅王子念了两遍,把这名字记下了。
他已经在想象,等到他回到高丽,在那些豪奢的庄院和富有诗情画意的树林里,他面含微笑,亲自动手给那些贵妇人们‘撸啊撸’时,必将会让那些贵妇人们情不自禁的……口水直流!
啧,用镇海王哥哥的话说,这就很是舒坦……
……
次日一大早,朱缺、辛隅王子一行人乘坐火车返回黑龙城。
这一趟,朱缺没有去火车头,而是踏进一节专门载人的‘客厢’,因为他尚未彻底掌握透明琉璃、也就是玻璃的烧制技术,所以,车厢的窗户设计的很小,上面安装的琉璃也很模湖,基本上无法看到窗外景色。
但这不影响几人的兴致。
尤其是辛隅王子,身体包裹着一件素色的貂皮袍子,头戴一顶狗皮帽子,时不时的将琉璃车窗拉开,向窗外迅速被甩在身后的风景瞅上几眼,整个人都兴奋的不像样子了。
如果,一旦,当他控制这样一列火车!
那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国王宝座,好像并非遥不可及……
辛隅王子从未想过要谋反,因为,他的‘义子’身份早已决定,他不可能成为高丽王,所以,在此之前的辛隅王子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好让父王、让朝廷、让那些贵妇人们高看他一眼。
而今。
朱缺却给他的心里下了毒。
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绝世之毒。
他心中的那头沉睡的怪兽,正在微不可查的苏醒过来,迟早有一天,可能会仰天嘶吼,变成一个……高丽国王!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缺却裹着熊皮袍子,躺平在那个专门为他而设计的马扎子上,老神在在的瞅着辛隅王子,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自从他被朱重八软禁在诚意伯府,试图用无聊的时光、无尽的书卷和无处不在的恐惧令他服软,从而成为皇帝手中的一张牌时,朱缺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世上啊,很多看似诱人的东西,其实都是毒药。
有些是别人给你下的毒,有些是自己制作出来的毒,而更多的,则是欲望给你下的毒——绝世之毒!
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一代枭雄,没有倒在冲锋陷阵时,也没有倒在宫廷阴斗时,却偏偏就倒在这一剂名为‘野望’的绝世之毒下,从此扬名海外。
或者,遗臭万年……
……
回到黑龙城后,辛隅王子立刻提出要离开,他要尽快赶回高丽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朱缺知道,这货应该是回去布局了。
二人在黑龙港尚未完工的码头上依依惜别,辛隅王子几次欲言又止,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他踏上一艘高大的水师战船时,对着朱缺挥挥手,便走进了船舱。
朱缺猜测,辛隅王子可能想告诉他,那套铅制的酒具有毒,但话到嘴边却有偏偏没有说出口,看来,豺狼终究是豺狼,永远都改不了了。
当然,他对此也无所谓。
辛隅王子和他率领的船队离开了,留下两千多奇奇怪怪的高丽人,在黑龙城里出手大方,一口气买下很多房子、店铺,看样子真的要好好做生意。
从那些人的动作、气质来看,绝对是一支受过严格训练的高丽军队……
朱缺心知肚明,却也不加任何阻拦,甚至,他还暗示张彪等人,尽量满足高丽人的要求,他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生意就让做什么生意,但绝对不准在岛上乱跑乱窜。
将岛上杂务交给张彪等人后。
朱缺、孔氏父子以及一百名黑龙卫悄然离开黑龙城,乘坐狗拉雪橇,来到距离造船厂十余里的一个背风港湾。
这是他的一个秘密基地。
等到他们一行人抵达时,几十名学子正在调试一尊新式火炮,另外还有二三百人,则在远处的一处营寨里忙碌着,一个个看上去精神抖擞,让朱缺甚为满意。
这种地方,最怕的就是死气沉沉。
他讨厌那种死气沉沉的环境,就如他讨厌眼下的大明朝廷一个道理。
在朱缺的想象中,大明洪武年间,刚刚建立的王朝帝国本该朝气蓬勃、欣欣向荣,可是当他深入接触过之后才失望的发现,跟历史书中的所有旧社会一个求样子。
满朝都是酸腐读书人,遍地都是如同羔羊般待宰的老百姓,那样的一个大明王朝,迟早会慢慢衰弱下去、苍老下去、腐烂下去。
最终,会被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横冲直撞,打成一片烂摊子,从而让辽东之地的建奴趁虚而入……
“朱缺少爷,想啥呢?”
就在朱缺胡思乱想时,孔希脸老先生突然笑问道:“镇海王这是踌躇满志呢,还是望海怀古呢?或者,在惦记高丽国的妇人们?”
朱缺嘿嘿笑着,揽住孔希脸的肩膀:“老孔,告诉你一个秘密。”
孔希脸嫌弃的拨开朱缺的手,澹然说道:“高丽女子不穿内库,跟吐蕃妇人一样,蹲在地上跟你说话、分享美食,等她们离开后,地上往往会留下一坨冒着热气的屎尿……”
朱缺干呕几下,连连摆手:“好了好了,老孔,本少爷服你了行不!”
孔希脸老先生哈哈大笑:“小样儿,跟老夫耍心眼子,你小子还嫩着呢。”
“想当初,老夫与姚广孝、刘伯温等老匹夫游历天下时,什么事没遇到过、什么人没见识过?嘿嘿。”
朱缺使劲咳嗽几下,这才强行压制住干呕的不适感,指着不远处那一尊高大的新式火炮问道:“老孔,这种后置填弹的火炮可是很危险的,稍有差池便可能会炸膛,今后你要注意安全。”
对朱缺的话,孔希脸不置可否。
老头儿快步走到那尊火炮前,与那些学生一起摆弄起来,并时不时的让学生往一个小本本上记录着什么。
朱缺有些好奇,便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那小本本上涂涂画画,写满了各种线条、汉字、备注,却尽为上、勾、尺,工、凡、六、合、五、乙等玩意儿,他根本就看不明白。
“老孔,这是?”朱缺问道。
“工尺谱。”孔希脸一边调试着火炮的角度,一边随口说道。
“工尺谱?”朱缺一愣。
“孙子兵法云:国之重器,不可以示人,”孔希脸终于抬起头来,正色斥道:“如此简单道理,你这个镇海王难道就不懂?”
朱缺含笑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