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算什么治军方略?少爷最近这是忙湖涂了吧?
沉杀很认真的说道:“少爷,我说的是正事,你就再不要开玩笑了。”
朱缺哈哈大笑,揽住沉管家的肩膀:“我说老沉啊老沉,少爷我除了贪财好色嚣张跋扈不靠谱外,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沉杀嘴角一抽,没吭声。
你自己的都把话说完了,咱想骂你都没词儿了。
“老沉,你还别小看这八个字的治军方略,”朱缺收起嬉皮笑脸的样子,正色说道:“之所以用这八个字总结,还是考虑到保密问题。”
沉杀的脸上渐渐恢复正常。
这才对嘛……
“关于咱们这一支队伍的训练,目前就你我二人知道就行,等到规模扩大,有了足够的自己人,便可以放开手脚了。”
朱缺一屁股坐下来,一边思量着,一边手底下写写画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八个字,分解开来也很简单,无非就是三点:
第一,抓紧校尉、兵卒们的文化学习,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培养一批只会喊打喊杀的铁憨憨;
第二,抓紧时间简拔一批有文化、有能力、有办法的校尉,这一批人必须是忠诚可靠的自己人,令其将这种忠诚可靠迅速传授给他手底下的兵卒;
第二,抓紧每一个官、兵的思想品德教育,上下一心,为一个共同目标而战斗、而流血、而牺牲,无怨无悔……嗯,大约就是咱俩当年搞的那一套装神弄鬼的办法。
不过,内容和形式都要换。
就换成……为了镇海王的天授神权之伟大理想,让全天下的百姓人人有饭吃、有酒喝、有田种、有房住、有老婆透……”
沉杀嘴角一抽,冷冷的说道:“那如果以后有女兵卒呢?”
朱缺嘿嘿一笑,道:“反正就那个意思,你看着办呗。”
接下来,两个人叽叽咕咕密议一个多时辰后,沉杀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朱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
他在沉杀面前看着很是轻松写意,侃侃而谈,似乎举手投足间即可解决‘扩军’这等大事,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要拥有一支绝对忠诚的队伍,到底该有多难……
……
苦兀岛的冬季很漫长。
过完年快一个月了,天气依然冷的不像话,吐一口唾沫出去,还没等它落到地上便会冻成一个冰坨子。
但天气却分外清朗。
站在黑龙城‘镇海王府’的台阶上,极目远眺,便能看到不远处黑龙湾的全貌;海湾里风平浪静,碧波荡漾,干净明亮的阳光泼洒在海面上,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海面上,十几艘新造的渔船缓缓移动,那是叶赫部的人们在撒网捕鱼。
外城扩建工地上热火朝天,近千人没日没夜的在修筑城墙、盖房子,估计三月份左右,就可以容纳五千人左右。
在东南方向的那片海滩上,白花花的一大片,那是黑龙城的晒盐田,由专人把守,所有人不得踏入半步……
……
一切都进入了正轨。
朱缺为此十分欣慰,也很满意。
同时,他也开始变得更加焦虑起来。
第五艘运煤船已经投入使用,如今,整个黑龙城的灶头、火炕、壁炉,都用上了上品的无烟煤,让这座新城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温暖。
造船厂那边传来消息,以眼下的效率,约莫七八日便可造出一艘运煤船,可运输一万五千斤的煤炭、铁矿石。
问题是!
黑龙铁矿那边却出了点问题。
很多没有受到‘朝廷敕封’的土着族群和部落,竟然不辞而别,带领着他们的青壮劳力回去了。
这无异于雪上加霜,因为人手的大量减少,让原本就很艰难的铁矿开采更加艰难,几百人每天用铁镐、撬杠、破石器械采挖的铁矿石,竟然不足一两千斤。
人手不足是一个问题。
最大的问题,归根结底却还是工具太过落后,根本就磕不动铁矿石啊。
对了,凯瑟琳不是说,还有一船愚人金么?
要不要先把那些硫铁矿搬回来,提炼一批硫磺之物,再想办法研发制造黄火药……
就在朱缺躺在马扎子上、裹着一件兽皮袍子,在木屋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时,孔希脸老先生找来了,看样子好像心事重重。
“朱缺少爷……咳咳、不对,镇海王,您晒太阳呐?”
“嗯。”
“晒出什么好主意了?”
“没有。”
“那你为何不来三顾树屋,请老夫出山,帮你划拉划拉呢?”
“就你?”
朱缺裹紧兽皮袍子,懒洋洋的笑骂道:“老孔啊,你这只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
孔老夫子却不生气,呵呵笑道:“咱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就你吃过的那种粗盐?能扛到六七十岁,只能说明老孔你身体好,吃了大半辈子毒盐竟然还没死……”
一老一少,两个人斗了一会儿嘴。
孔希脸老先生突然正色说道:“朱缺少爷,我来找你,有要紧的几句话要给你说。”
朱缺笑道:“让本少爷我猜猜……是为了黑龙城大学堂的事情?”
“非也,一座大学堂而已,不足挂齿,”孔老先生摇摇头,愁眉苦脸的说道:“老夫思前想后、反复斟酌,终究还是斩不掉一颗名利心呐。”
朱缺转头看着老夫子,慢慢坐直身子:“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别拐弯抹角的不爽快。”
孔老先生叹一口气,道:“老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满腹经纶,阴阳五行八卦无所不知,百家学说奥秘无所不晓,身集儒释道墨法名……”
朱缺使劲揉着眉心:“请说重点。”
孔老先生嘿嘿一笑,捻须道:“故而,老夫此来是来求官的。”
朱缺瞥一眼老夫子,甚为嫌弃的说道:“你给本少爷当贴身秘书,太老了,关键……还是个男的。”
以他对这老头儿的了解,连其孔圣人血脉嫡传后裔的身份都不屑为之,岂能在乎一个小小的官阶?
“老夫子,有话就说,有屁就放,你我之间没必要打哑谜。”朱缺招招手,让红泥给孔老先生的茶碗里续了热水。
“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孔希脸振一振兽皮袍子,端端正正的说道:“朱缺少爷,你想不想得天下?”
朱缺随口道:“除了大明天下,其他的,都将是本少爷的领地。”
孔希脸老先生捻须一笑,点头道:“正合我意。”
“老夫这段时间其实一直都在观察你,甚至,还在考察你。”
“听其言必责其用,观其行必求其功,”
“韩非子的这句话说的很好,比之我那位圣人先祖也不遑多让呢。”
听着孔希脸老先生的一通长篇大论,朱缺哈哈大笑,骂道:“你这老头儿,赶紧说主题,绕来绕去的,把本少爷都听湖涂了。”
孔老先生不以为忤,反而欣赏的瞅着朱缺,澹然说道:“说这么多废话,就是让朱缺少爷相信,老夫想辅左你的决心而已。”
“你这小子言行狂悖,举止轻浮,贪财好色,蔑视皇家威严,胆大妄为……总之,就是万恶不赦之徒,也不为过也。”
“但是!”
“朱缺少爷,你有一样东西,却是老夫决定死心塌地的辅左你的主要原因,那便是,你这臭小子有一颗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
朱缺摆摆手,随口说道:“那都是咱跪舔朱重八的话,当不得真,咱这人唯一的追求其实很简单,就是当一个纨绔恶少,种种田,搞搞钱,想办法占领几千个领地,以方便泡那些地方的小娘子……”
“朱缺少爷,你这不就是天之道么?”
孔洗脸老先生突然打断朱缺的废话,正色道:“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朱缺少爷,就连你这名字,可都在印证先圣李耳的这个道理呢!”
朱缺:“……”
他一时间有些懵逼,瞪大了双眼:“窝草,不愧是孔圣人的血脉,老孔,你这也……太鸡儿能扯了吧?”
孔希脸老先生哈哈大笑,直接躺平在马扎子上,悠然说道:“读书人的一张嘴,能杀人,能挡百万兵,同样的,也能将一个良家少年逼上帝位。
唉,此何人哉!”
朱缺直接被整不会了。
这老头儿一张嘴太能胡扯了,而且,听上去还颇有几分歪理学说,堪比后世王阳明的那一套心学大道。
大明读书人,果然不可小觑。
“那你说说看,咱们接下来该干嘛?”朱缺也躺平在马扎子上,没好气的说道。
“当然是定规矩,搞教育,大生产,造铁船,练铁军,”孔希脸老先生轻飘飘的说道,“然后,自然是与人谈生意、做买卖喽。”
朱缺:“如果人家不跟咱谈生意、做买卖呢?”
孔老先生:“你笨啊,难道就不会以德服人?”
朱缺苦着脸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老孔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孔老先生呵呵一笑,伸出干瘦的胳膊,使劲捏了几下拳头,露出几丝皱巴巴的、甚为遒劲苍老的‘肌肉’:“某圣人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德也!
何解?
与那些不讲道理、不跟朱缺少爷做生意的人,你就不用跟他们客气,直接以雷霆手段镇压他就是了;如果他还是不愿意,那就继续镇压,直到他愿意跟少爷谈生意、做买卖……”
朱缺:“……”
他再一次无语了。
老孔,你确定自己家的《论语》不是盗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