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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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能与你沧海桑田,此情不渝,只要时间可以就此停住,那么爱就永远不会变质!可是,成就永恒,要经历剧痛的历练,若如斯,宁愿情移心变。

兜兜转转,本不欲争红尘绝恋,却生生的陷落,逃出无路,怀中的身子是冰凉的,总是那般清淡的人,如今即便是昏厥,嘴角也要残着一抹满足,就像那年桃花林中的初见,他便是如此的笑,笑得她灰暗的天空一瞬间晴蓝了,经年以后回想当初,还是心悸,若是可以选择,她亦希望自己能如他一般笑傲红尘。

泪水恣意,却还要咬紧了牙关说着冷情的话,她是这样说的:“苍双鹤,你又开始玩花样了,你以为如此我便会信了你的,不会的,我不会再上当了,你若死便死了,念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我会亲自埋了你,不见倒也好,省得糟心。”

她的胳膊揽在他的身子下,让他可以枕在她的臂弯中,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他那浅淡的表情,她披散的发丝垂在他的脸侧,与他半拢的发混在一起,竟分不清彼此,伸出闲着的那只手一直轻拍着他细致的面容,碎碎絮絮的念叨着:“你若这般死了,我决计不会救你,师父的赌注便算我赢了,我不会为你停丧,我现在就将你拖出去埋了,让你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她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那一年,他浅笑着点亮了她的天空,若这世上真的没有他了,那么,她的天空也便会从他消失的那一瞬间开始,恢复黯淡吧!

手中的玉簪子在苍双鹤倒下的瞬间掉在了地上,那么精致的物什,原来也是那么的不经摔,残破的碎玉不复先前的精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一并散了开来,不成语句!

晏痕原本便没有走远,听见了这屋子里的声音,快速的冲了进来。

那厢萱草雅懒洋洋的起身,习惯性的翻上墙头,便瞧见了晏痕冲进屋子里急切的背影,快速隐进房门后,看不清是谁,萱草雅猫儿样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喃喃的念叨:“一早便有老不休偷看人家闺女,呔!那个糟老头子,你给本女侠站住!”

说罢也跟着翻入晏亭的院子,不待站稳步子便追着晏痕的身影冲进了晏亭的房间,可瞧见房间里的情况的时候,萱草雅的身子不禁打了个颤,大声道:“师兄!”

晏亭跪坐在地上,搂着苍双鹤的身子,她身上宽大的袍子半滑了下来,露出半个圆润的肩头,上面散着凌乱的发丝,晏亭的表情有些木然,口中絮絮的念着什么,听不太清楚,她的手颤抖着抚着苍双鹤的面容,间或还要笑上一笑,那样的苍双鹤让萱草雅紧张,而那样的晏亭却令萱草雅害怕。

萱草雅清楚即便苍双鹤身体内有残毒,却万万不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损了自己的性命,若是如此轻易的就死掉了,那也就不是她的师兄了,可晏亭的反应却委实让萱草雅害怕,怕苍双鹤和卿玦两个人的深情外加睿王的好奇心早晚有一天会将她逼疯。

晏痕痛心疾首的看着晏亭,半晌也只是小声的说了句,“云儿。”然后便默了声。

萱草雅迟疑了片刻之后,缓步上前,蹲在晏亭身侧小声的说道:“找人来给师兄瞧瞧吧,若是一直这么摆着,恐怕真的会没命了。”

晏亭听见了萱草雅的声音,缓缓的侧过了脸,对着萱草雅露出一抹含泪的笑,缓慢的,好像当真不知缘由的问了起来,“为何要医?”

如今近距离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晏亭,萱草雅已经跟着揪心,又听见她的问题,竟一时哽住了,想着怎样说才会让晏亭醒神。

晏痕终究隐忍不住,上前一步拉扯了晏亭的手臂,晏亭茫然的抬起了头,不想晏痕重重的甩了一巴掌过来,将她的脸硬生生的打偏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令一边的萱草雅也吃了一惊,快速上前扯着晏痕厉声道:“你这糟老头子凭什么打人!”

晏痕并不理会萱草雅的质问,颤抖着手指着晏亭怒声道:“枉费阴业先生苦心教导了十几年,究竟还是这么没用,没用便也罢了,好歹苍双对你这样的好,你怎可如此的冷情,你不是我晏痕的女儿。”

说罢上前一步从萱草雅怀中抱起了毫无反应的苍双鹤,转身向卧榻走去。

晏亭跪坐在地上,维持着被晏痕打偏脸的姿势不动,即便怀中已经没有了重量,可手臂依旧擎着,良久,声音模糊的说着:“若是有那个可能,我宁愿选择投生在寻常人家,如果我不是晏亭多好,不是晏亭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和喜欢的人离开这里,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怕被人知道我是女儿身,也不必担负所谓的安邦定国,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我没那么大的能力承受那么多的责任,我感觉自己好像要死了,或许上一刻躺下之后,下一刻便可以真正的解脱了,为什么活着这么累……”

放下苍双鹤的晏痕听见了晏亭的声音,身子猛地僵直,不敢回头去看此刻落寞的晏亭,过了许久,才吃力的说了起来:“可是没有如果,这个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既然你生在我晏家,那么这些就是你该担负的,你别无选择。”

“没有公平?”

晏亭嘴角勾起一抹笑,眼角的泪越滚越多,沾湿了她胸口的衣服,怎么会愚蠢的想要要求公平,公平只是传说中才有的东西,又想起来花海中惊世绝艳的男子,山花烂漫时,他枕着她的腿,伸手贴着她的脸,柔着声音呢喃:“流云,或许也只有如你这样受过孤单的人才会懂得我的心伤,活了二十几年,我一直觉得老天待我何其不公,如今,我有了你,便不会再抱怨,如果用那二十几年的寂寞换你一世相守,我会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运的男子……”

“卿玦,卿玦呢?

那话在这一刻异常的清晰了起来,麻木的双腿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便跪着转身,看见身边碎成一块块的碎玉,颤抖的伸出了手,不管那玉片是否能伤害到自己,急切的将它们拢在了一起,喃喃的重复着:“我是个废人,我这么没用,什么也守不住,卿玦送我的,我守不住,它碎了,怎么能碎了呢?”

指间已经出现了血色,萱草雅伸手抓住晏亭的手腕,大声道:“晏亭,师兄不会死,卿玦也会回来的,你别这样,别吓唬我,你不想扮男人,那就让师兄带你远走高飞,什么赌注,什么天下,那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它们有真正关心过你么,若是没有,凭什么要求你的付出,你别这样,这样还怎么做自在洒然的云,好起来,只要我去找到别夕,师兄或许晚上就可以醒过来对着你笑,如果你恨他吓唬你,那你就蹂躏他,揍他,扒了他的皮,只要你别这样将自己逼进那个所谓的宁静角落就好,你不可以躲起来,不可以伤害真正爱你的人,听见了么?”

听着萱草雅迫切的声音,晏痕猛地转过头,快步来到一直跪在碎玉前的晏亭身边,声音颤抖的说了起来:“云儿,你若要怨就怨爹,是爹不好,爹不该打你,爹不该逼你,你别吓爹,你是你娘留给我唯一的安慰,爹不能没有你!”

久久,晏亭缓缓的抬头对着萱草雅痴笑一下,再然后,身子直直的仰躺过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晏痕身子剧烈的抖了一下,萱草雅揽住了晏亭倒下的身子,伸手掐住了晏亭人中,对惊了的晏痕厉声道:“糟老头子,都是你的错,本姑奶奶不管你是流云她什么人,赶快差人去苍双府中找别夕过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师兄在这里,只说是流云病了,赶快去!”

总也算是大央位高权重的要臣,如今被一个女娃娃这样说了,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可毕竟历练了大半辈子,该有的冷静是不会少的,晏亭刚才的反应的确让他乱了心绪,可转瞬便醒转了过来,点头应道:“好,这里你先照应一下,老夫去去就回。”

萱草雅并不抬头看着晏痕,晏亭的手还在流血,萱草雅想查看一下晏亭的伤口,一只手很容易的便掰开了,润开血水的手心中残留着几块碎玉,有些玉渣滓深深的埋在了晏亭的肉中,看得萱草雅一阵揪心。

萱草雅小心翼翼的清理了那手中的碎玉,再去掰另一只手,怎么也掰不开了,见晏痕还瞪着眼睛看着晏亭的手,萱草雅撇撇嘴,粗声道:“帮个忙再走。”

晏痕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必问萱草雅需要帮什么忙,慢慢的蹲下身子,抓着晏亭冰凉的手,轻巧的用力,不多时便把晏亭的手掰开了,萱草雅看着这只手心没有那只伤得严重,适才略略的放了心,伸手去拿静静的摊在晏亭掌心的碎玉,拿起本想丢开,却瞧见晏亭眼角似乎又有泪水淌出,低头去看那四块断玉,吃惊大发现上面隐隐刻着的字,断续的看不完全,可萱草雅却猜到那字迹应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收紧了手指,低头看着晏亭,喃喃的叹息道:“是累!”

看着萱草雅已经替晏亭情理好了伤口,晏痕复又蹲下身子想把晏亭抱起来,萱草雅扫开他的手,板着脸说道:“流云有我便好,你去吧!”

以前便听说过晏亭受的苦,虽然皆传晏痕已死,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老者说自己是晏痕,看上去人不人鬼不鬼的甚是吓人,可萱草雅却不害怕,走南闯北见的多了,怪力乱神也是见怪不怪的,无法给晏痕好脸色,单纯的只是因为心疼晏亭。

晏痕看着萱草雅并不吃力的抱起晏亭,这才放心的离开。

萱草雅将晏亭放在了苍双鹤身侧,看着并躺着的两个人,喟然道:“可怜一对死心眼的。”

“你这样说他们,不怕被他们知道,给你安排些麻烦么?”

萱草雅话音方落,身边便有人接了话去,听着萱草雅心头一颤,随即笑着转身,对着曾胜乙讥诮道:“便知道这个时候你会跑过来凑热闹,即便我先前已经同晏痕说过不让人知道师兄在这里。”

曾胜乙抱着剑锁着眉头移身到榻前,看着躺在榻上的两个,略有些紧张道:“先生和少主会不会有问题?”

萱草雅回头斜着眼睛看着曾胜乙,愤然道:“呸!你才会有问题呢!”

曾胜乙掀掀眼皮,自言自语般的嘀咕着:“不说话的时候真美,说了话,美感全消了。”

砰然心动或许不必长篇累牍的甜言蜜语,只要由着心中所想不经意的脱口便拨了情弦,那种深深的悸动随着曾胜乙慵懒散漫的语调而传扬开来,直逼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角落,带着分惶恐,更多的却是喜悦,微微的垂下了头,并不反驳曾胜乙话中的调侃。

对于萱草雅突然的柔顺,曾胜乙只是不解的瞥了她一眼,随后小声的继续道:“少主病了,如此正好躲过昨夜之事,不过先生躺在这里终究不是个办法,可问过晏老先生该如何安排了么?”

提到正事,萱草雅不再做小女儿家的娇态,伸手抚着额头,皱着脸小声道:“方才有些乱,倒是没想到这点,你快去瞧瞧那个糟老头子可安排好了,这个府邸是他的,他总有办法的。”

曾胜乙怪声怪调的扬高了声音道:“糟老头子?”

萱草雅煞有介事的点头道:“当然是糟老头子。”

曾胜乙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并躺在一起的苍双鹤和晏亭,苍双鹤的呼吸十分微弱,却可以看见胸口有起伏,而晏亭更像是睡着了一般,如此倒也让曾胜乙微微的安了心,快速向外面走去。

出入之时并不忘把门板合上,晏忠始终是个粗性子,有些时候曾胜乙与他做事都要瞒着他,只是害怕他那性子不经意间泄了底,因此出了院子门瞧见侯在外面的晏忠,不假思索道:“少主昏厥,你先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进入打扰,我去找殁先生。”

看着曾胜乙严肃的表情,晏忠点头应了,曾胜乙随即风一般的向可能找到晏痕的地方奔去。

去请别夕到,并不瞒着外人,如此也算是间接通知了睿王晏亭不是故意的闪躲,找出了晏府最好的马车,只是说晏亭染疾,求其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待到马车离开不多时,曾胜乙便寻了来,晏痕身后跟着章化,方才只是听说了晏亭昏厥,总怕晏痕要调遣府中最好的马车,下人不听他的,因此他亲自跟着过来了,没抽出时间去看晏亭,见到曾胜乙一脸凝重的赶来,有些紧张的出声道:“怎——怎的了,可是少主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曾胜乙摇了摇头:“少主没事,我是来寻殁先生的,有些麻烦需要他帮着处理一下。”

章化是个事事得体的管侍,曾胜乙不直说,他心中分明便是其中有不可被外人知晓的秘密事,因此得了曾胜乙的回答,虽心中惦念,倒也不追着问,点头之后默声跟在了晏痕的身后。

回到了晏亭的院子前,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屠幼菱和屠夫人已经守在了门外,不管她们说什么,晏忠就是不放人,看得曾胜乙一阵莞尔。

曾胜乙算是晏亭的贴身侍卫,可在这个宅子里,说了算的还是章化,因此屠幼菱看见着前后走来的三人,直接冲到了章化眼前,焦急的说道:“我听说大人病了,他怎么样了?”

章化尴尬的回道:“暂时没事,夫人不必担心。”

屠夫人板着脸上前道:“我们要进去,你让他闪开。”

章化看着屠夫人在他们几个人面前端架子,只是侧头看了看晏痕,屠夫人的性子府中的人多半都是知道的,当初对着韩夫人的时候便是一幅谄媚的样子,后来韩夫人被擒,她倒也消停了一段时间,如今屠幼菱产子之后她倒是愈发的跋扈了。

只消一个眼神,晏痕便知道章化的心思,对于屠幼菱这个‘儿媳’,晏痕心中盛着一份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作为晏府的子媳却同男人做出了那等苟且之事,难免在心中留个不好的印象,可另一方面又因为她诞下子嗣才令晏亭的身份得以避开许多怀疑的视线,也算是间接的保护住了晏亭,倒也有些感激她,再之后见过晏子恩之后,竟有些同情起她了——那个孩子生得真好。

章化见晏痕并不出声,只好回头劝着屠夫人,“老夫人,现在实在不好进去探望少主人,等着苍双府中的管侍到了之后,看看情况再进去探望可好?”

虽然婉言拒绝,可屠夫人还是觉得损了颜面,声音扬高了几分:“笑话,好歹你也只是个下人,幼菱才是流云的夫人,难不成夫人探望也不可了,还是你这人不安本分,对流云做了什么坏事,不敢让咱们知道。”

面对着屠夫人的口没遮拦,章化拉下了脸面,曾胜乙懒得与她纠缠,把方才拎在身侧的玉首剑往怀中一抱,对正挡在他去路的屠夫人冷声道:“劳请让开,先前少主说了要见见殁先生,别耽搁了少主的正事。”

说罢直冲冲的走了过去,屠夫人看着曾胜乙怀中的玉首剑,竟快速的让开了身子,瞧着曾胜乙与晏痕一前一后的走进了晏亭的院子,掐着腰咒骂道:“狗仗人势,竟敢不把夫人放在眼中,等着流云好了,定要让他好生治治你。”

屠幼菱终于有些听得不耐烦,声调较之平日略有些抬高,“行了,您便少说几句吧,这个时候大人的身子要紧,曾胜乙也是听命行事的,吵吵闹闹的,稍后被大人知道了,也委实不好看。”

听了屠幼菱的话,屠夫人脸立刻换了表情,擒着帕子遮着眼角,好像哭了般的说了起来:“流云也是个命苦的孩子,本来身子就弱,又担着那么大的胆子,这病了也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可若是有个什么事,我们这些人该如何是好啊!”

屠幼菱脸色沉了下去,章化皱着眉头对守在门边的晏忠说道:“晏忠,老夫人受不得这个场面,送她回去歇着。”

晏忠对屠夫人没什么好印象,不过并没有立刻离开,小声应道:“方才交代我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入。”

章化接口道:“我明白,你去吧。”

韩夫人原来是不听的,不过屠幼菱看了晏忠和章化的脸色,拉着屠夫人对晏忠和章化柔和的说道:“待到大人这边有了消息,便去知会我一声,你们守在这里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屠幼菱如此说了,章化和晏忠倒也不硬跟着,她二人带着丫头婆子的离开,总算还了晏亭院子前短暂的安宁,驱了附近做工的下人之后,章化才问出来:“少主怎么样了?”

晏忠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夜少主回来之后,殁先生从少主房间里出来之后便知会过了,说少主身子不舒服,今早不要打扰他,今早我再过来,院门便关了,里面是什么情况,我实在不知。”

章化抬头看了看了高高的院墙,晏亭选的这个院落,与一般宅子里的构造又有些不同,这里院墙极高,若是关了院子门,就好像是这偌大的宅子里独门独户的小天地了。

晏亭在府中的时候,基本上就是合了院门把自己关在这个独立的小院子里,晏痕说,十几年山间的生活,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突然投身到了这个熙熙攘攘的地方,她不适应了,却还要勉强自己去适应,唯独回到这个院子里的时候,才能让她找到片刻安宁,所以她喜欢把自己囚在这里,然后勉强自己从一个相对狭小的地方慢慢延伸到大的地方,现实的情况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抗下了晏府的担子,可实际的情况却是她适应的未必如面上表现的那么好——若是真的适应了,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歇斯底里。

晏亭身子不舒服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如今顶了盛康朋党的缺,任少府一职的柴安也得了消息赶来了。

就是出了柴安这个有些传奇的人物,晏府在外人眼中才愈发的勾人,可以说柴安是一步登天的,本为寒士出身,换做寻常的人,若要到他这个地位,绝非易事,而他不过只是跟着晏亭出征,之后得了睿王铲除盛康旧部,朝中需要大批用人的机会,被晏亭保举上位了。

柴安上任不久,晏亭就给他在晏府同一条街上购置了一处宽敞的院落,让他搬了出去,虽然柴安是怎么也舍不得离开晏府的,而晏亭却浅笑着告诉他,他做的令她满意,只有他彻底拥有自己的生活,屠幼菱跟了他才不会吃苦,柴安心中载满了动容,因此得了屠幼菱遣人送去的消息,他是急忙赶了过来,却也没得见晏亭的机会。

半个时辰之后,府中的马车接来了别夕,现在的苍双府是由别夕全权掌管着的,如此,他现在算是个极其忙碌的人了,可晏府中去的人只说晏亭病了,别无旁话,别夕毫不迟疑的将手头上的事情交给府中的副管事,自己拎着药箱子就跟着车夫来了。

到了晏亭的院子外,瞧见门口拢着那么许多面色阴沉的人,别夕感觉自己的心好像一瞬间被人揉成了一团,最后还要在重重的拍上一下,疼得步子都走不稳了。

章化瞧着别夕到了,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的开怀,快速上前拉着别夕的手腕,连连说道:“方才传了消息出来,少主人还未醒来,我们愈发的担心,如今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看着章化兴奋中夹杂着担心的表情,别夕心中的不安愈发的深刻,并不与章化虚礼应酬,点了点头之后,直接拎着药箱子走进了院子。

他想即便是这样的时候,若是苍双鹤在的话,大概也是笑着面对的,可是他终究不是苍双鹤,所以等着自己再见阳光之后,他便少了先前那种看似云淡风轻的笑,遇上这样的情况,更是笑不出来,也不想勉强自己去笑,毕竟那个如今状况不明的人是晏亭,晏亭伤了,要他如何能装出那等没心没肺的笑呢?

进了晏亭的卧寝,看着躺在榻上脸上毫无血色的晏亭,别夕觉得先前那种痛苦的感觉更加的深刻,深深的吸着气,才能让自己看上去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他已经很久没见晏亭了,从眼睛好了之后,他就很忙,且似乎一天比一天还要忙,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要没有了,更别提来看晏亭的时间了,其实以前的苍双府似乎每天都很闲的,可如今却这般的紧了,细细探究,别夕心底也略略的明白,这样的日子肯定是有问题的,不过想想也不错,至少太忙了便没那么大把大把的时间想着自己不该想的人。

晏亭的手已经包扎好了,可萱草雅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晏亭那只先前握着刻字断玉的手抓在手中,见别夕进门,萱草雅放下晏亭的手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别夕。

别夕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盯着晏亭的脸小声的问道:“她怎么了?”

萱草雅看了看晏亭,之后小声的说道:“她昏过去了,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别夕这才迈着步子靠近榻边,再一次看见还是要嘲笑自己那个时候的恍惚,其实晏亭与白玉秋实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目不能视的自己怎会生出了用男声说话的晏亭与白玉秋十分相似的感觉,迟疑了片刻,闭了眼伸手探上了晏亭的手腕,黑暗中,他的感觉才最灵敏。

许久之后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看着晏亭,对身边巴巴的等着消息的人出声道:“上大夫只是睡了。”

曾胜乙抱剑冷声道:“若是睡了,这么多人围在少主身边,她怎么会不醒来,何况昨夜也睡过了,少主又是个浅眠的人,不可能这个时候还能睡着的。”

别夕并不看曾胜乙,那些陈年旧事在恢复了光明之后,看见已经刻在心底的熟悉面孔,伤疤也一并揭开了,血淋漓的回忆一遍遍的重复着,如今曾胜乙对他冷硬,倒也怨不得人家,而且,他话中问得也是他想知道的,脉象上看,晏亭似乎真的只是睡了,可若是真的睡了,不可能在这么多人围着她的时候不起来,心中的惶恐随着自己的认知迅速的扩大。

萱草雅看着曾胜乙脸上的不认同,又看了看别夕脸上的担心,想了想,柔着语调说道:“既然只是睡了,那么便先进密室去,那里还躺着一个比流云严重上许多的家伙呢!”

听见了萱草雅的话,别夕只是习惯性的侧了头,却不用眼睛去搜寻说话的人,出声问道:“还有别人?”

别夕不看着她说话,萱草雅倒也不介意,点头道:“师兄在。”

终于转过头,错愕的看着萱草雅,惊讶出声:“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巫山养身子么?”

萱草雅撇撇嘴:“来惹了流云,然后倒下了,拐带着流云也没得个安生!”

心中好像有一股暖流被什么硬生生的逼了出去,失了暖意的胸口开始生疼,撕拉的痛苦着,若他是个女子,想来这个时候会毫不犹豫的伸手捧住胸口,可惜他不是,他甚至连表示自己感觉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可以用他那双眼看着静静躺着的她,其实那个时候他真的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感情,可是他想亲眼看看她,只为这一份执念,他便失了时机,半年换来了一双眼,可是这双眼却看见了她为别的男子伤心避世的憔悴,多么讽刺的结果。

那个时候心中只想着能亲眼看看她就好,如今他得偿所愿,可是莫不如不见,良久的沉默之后,别夕俯下身子贴在晏亭耳畔柔声道:“进了梦中真的可以不用出来了么?我的选择是不是错了?你起来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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