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传出来的说法是这样的,睿王带着人前呼后拥的赶到重欢殿的时候,姒塔已经咽气,全身赤|裸,七窍流血,死状极其恐怖,曾经千娇百媚的风采无半点痕迹。
而光|裸着身子缩在榻边的公子野连连摇头道:“她的死与本公子无关!”
公子野的辩解苍白无力,众目睽睽之下,表现的如此放浪形骸,有几个人会信他是清白的?
且公子野会做出这样的行为并不稀奇,今夜的‘姒塔’太过惊艳,公子野的好色天下人皆知——与当初以昏庸、好色著称的睿王平分秋色!
顶着西申储君的名号恃强凌弱,被其染指的有妇之夫亦不在少数,甚至不乏弱国国君的宠姬,如今公子野出现在睿王的后宫姬妾寝榻上,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
不过,如今的大央今非昔比,许多受过公子野的闷气,敢怒不敢言的他国权贵皆抱着看好戏的心情等着睿王收拾公子野。
睿王不负众望,看见姒塔的惨象,哀嚎一声,“爱姬啊,你死得好惨,寡人定不放过害你之人。”
其后扯着袖摆煞有介事的挤出两滴泪,下令宫卫把不及穿衣的公子野投进了天牢。
终归是大婚之日,不好办重丧,张效寻了几个人以恐睿王见了伤心之由趁夜把姒塔的尸首送出了尚晨宫,有人说见过宫卫买了棺材给姒塔,但是更多的人说张效与姒塔有私仇,就那么将其弃尸荒野, 不过张效到底怎么处理的姒塔的尸体,没人敢去问,也没人真正关心,那个曾霸尽宠爱的女人就那么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张效带走了姒塔的尸体,睿王并没有立刻离开重欢殿,已值深夜,送走国宾,遣散环侍左右的宫人,只留下晏亭。
静寂之后,睿王脸上的悲痛欲绝顷刻消失,洒然弯腰一件件的捡起地上散落的舞衣和首饰。
偌大的空间静得令晏亭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心跳的声音很响,害怕被睿王听见,踌躇不前,无措的看着睿王的动作,勉强道:“大王不必太过伤心了。”
睿王侧头对晏亭邪魅一笑,竟当着晏亭的面把那红色的舞衣凑近鼻翼轻嗅,晏亭脸上一热,却不敢把自己的惶恐太明显的泄露在睿王眼前。
耳畔是睿王轻佻的声音:“她死得其所,不过,这舞衣上残留的绝非是她的味道。”
晏亭转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睿王的自信,惊诧道:“大王的意思是,今夜跳舞的并非姒夫人?”
睿王并没有回答晏亭的问题,反倒慢条斯理道:“爱卿可知这舞衣原本归谁所有么?”
晏亭心头一颤,隐隐有自己的猜测,可还是摇头道:“臣不知。”
睿王轻笑着缓步走到角落,那里先前被晏亭忽略了,初南偷给姒塔的画像正软塌塌的摊在那里,探手捡起,轻轻一抖,便把画像完整的呈现在晏亭眼前。
待到看清画上的人影时,晏亭惊得无法言语,虽然她先前便猜测睿王那样问她,想必这舞衣多多少少是和自己有些关系的,可还是被画上穿着舞衣翩然起舞的女子所惊呆,自己先前穿着那舞衣的样子竟与画像有七八分的相似,伸手捂住自己的唇,画上的女子不必开口问,晏亭也知道她是谁了!
“此衣乃先王当年赐给盈姬的,也便是爱卿之母在宫中所有之物。”
晏亭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真美。”
睿王审视过画像之后,突然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晏亭道:“寡人时至今日才发现,爱卿这双灵动的眼竟与盈姬如此的相似。”
手心已经汗湿,睿王说出这番话绝非有感而发,或许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却也不敢肯定,在此旁敲侧击试探着她,晏亭脸上尽可能堆着谄媚的笑,小心翼翼道:“臣也只有这双眼与母亲相似,勉强可以看,实在惭愧。”
睿王淡淡的瞥了晏亭一眼,随后朗声笑道:“也是,罢了,今夜实在太晚,爱卿便留在宫中吧。”
脸上的笑顷刻凝滞,沉默了片刻,晏亭愈加小心道:“大王,臣早晨出门前应过家中夫人,今晚定会回去陪她,这个……”
听晏亭提到屠幼菱,睿王皱了皱眉,拉长了脸冷哼道:“爱卿与夫人情真意切,当真羡煞旁人啊!”
语调中竟透着几分鄙夷,晏亭装傻充愣的附和道:“多谢大王褒奖。”
睿王甩了甩手,不耐道:“罢了,回去吧。”
其实看见盈姬的画像之后,晏亭实在很想开口跟睿王讨要的,可是今夜的气氛太过诡秘,晏亭没有揣度睿王心思的把握,得了睿王的放行,忙拜谢王恩,带着几分落荒而逃的仓惶冲出了重欢殿。
夜风清凉,歌舞虽散,灯盏却未熄灭,灯火深处,卿玦静立暗影处,竟让人生出一种顾影自怜的心痛。
晏亭停下了脚步,任轻风拂开脸庞边匆忙梳头之时漏下的一缕发丝,与卿玦远远的对视着。
她不上前,他洒然一笑,慢慢的靠近,不问她睿王都说了什么,只是柔声道:“头发散开了,让我给你再梳梳吧?”
鼻头一瞬间酸涩,晏亭点头道:“好。”
两人并肩离开了尚晨宫,并未留心背后有一双眼一直静静的看着他们。
白天多半都是曾胜乙靠着马车打盹,这会儿曾胜乙精神矍铄的侯在宫门外,而晏忠靠在车厢前,鼾声正响。
见此情景,晏亭只是摇头浅笑,曾胜乙先是一巴掌打醒了晏忠,之后与卿玦视线相交,不必多说,径直走到前面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引着卿玦的雷行率先走了。
晏亭与卿玦双双上车,晏忠催马扬鞭,沿着官道向晏府缓行。
昏暗的车厢内,卿玦的手轻柔的挽起晏亭的发丝,然后别上那根乌木簪子。
晏亭一直垂着头,许久才呢喃道:“我方才看过我娘的画像了,那身舞衣我最初穿着的时候就觉得亲切,原来是我娘当年穿过的,我想跟大王要那张画像,可是今夜的大王有些奇怪,我没敢开口。”
卿玦默声听着晏亭低低柔柔的声音,半晌轻叹一声,伸手把晏亭揽进怀中柔声道:“只要是你喜欢的,即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想办法给你摘来。”
晏亭抬头看着卿玦,紧张的抓着他的袖摆急切道:“我只要你活着陪我,不要你什么天上的星星,你休想让我一辈子痛苦,若是那样,我宁肯忘记你,再也想不起你对我好过!”
卿玦的手温柔的抚过晏亭发髻上的乌木簪子,黯然道:“只要你快乐!”
静静的依偎,心底的恐惧随着车轮碾过石板的声音愈加的凸显了出来,好像这一刻的相拥会随着终点的到来而消失了一样,可是再害怕,终点还是就在眼前,下车,回眸,依依惜别,告诉自己,他还在,天亮之后就会再见,如此反反复复的安慰了自己之后,才笑着道别。
晏亭未回府,总有一盏灯是亮着的,晏亭看过之后心底有些温暖的动容,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不迟疑的推开门走进了卧寝,待到看清倚靠在她榻上的人之后,愕然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苍双鹤懒洋洋的翻了个身,淡笑道:“在这自然是为了等你!”
快步上前,咫尺相对,咬牙道:“这是我的卧榻,我的房间,我的府邸,你出去。”
苍双鹤对着晏亭眨了眨眼,笑道:“难道养心苑荷花池上的那一幕是鹤在做梦,怎么差别这般大呢?”
心一颤,晏亭脸上的表情倏地变了,挤出一抹谄媚的笑,轻声细语道:“先生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既然先生喜欢本大夫这张榻,也算是这榻的荣耀,先生尽管睡在这里,本大夫劳顿了一天,有些体力不支,待到明日有时间在陪着先生详谈,今夜就先到旁的房间里去睡了。”
即便知道苍双鹤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身告诉别人,可是听见他的威胁之后,晏亭还是选择‘识时务’,然后扯了借口不等苍双鹤回应,转身就向外头走去。
“卿玦已经离开了。”
听见苍双鹤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晏亭愣了一下,颦眉回头,看着已经坐起身子的苍双鹤,
他那话并非问句,而是肯定的告诉她卿玦‘离开’了,这点她知道的应该比他早,因此猜不透苍双鹤这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开口问,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她知道他会给她一个更明确的回答。
“下一个离开的是鹤。”
听完苍双鹤这一句,晏亭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人狠狠的扎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结巴道:“先生的意思是——是离开大梁?”
苍双鹤还是那般淡然的笑着,“大王在今夜临时颁布命令,升任卿玦为安西大将军,即刻上任。”
得了苍双鹤的说法,晏亭连连摇头,“你骗人,方才卿玦还在我身边,他若是要走,怎么可能不告诉我?”
苍双鹤脸上的笑开始有些飘忽,“他也不知道。”
晏亭的声音开始尖锐,“我与他一同离开的王宫,我们都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苍双鹤只是但笑不语,晏亭看着他的表情,找到了先前与卿玦两个人之间莫名的惶恐的源头,想也不想就向门边冲去,却不想苍双鹤竟先她一步堵在了门边。
“让开!”
晏亭的声音坚决,可苍双鹤站在她眼前纹丝未动,晏亭看着他,咬牙道:“别让我恨你!”
苍双鹤淡然而笑,“当真恨了倒也好,至少证明你的心底有鹤?”
晏亭别开了眼,冷然道:“我心里只有卿玦。”
对于晏亭口不符心的说法,苍双鹤只是莞尔轻笑,“即便你出去了,也追不上了,何必呢!”
“你怎么知道我就追不上了?”
“大王若是有意为之,你又怎么可能会追上呢,而且,从现在开始,你的一举一动皆在大王的掌控下,你对卿玦的感情只会把卿玦逼到更难堪的境地,表现的‘正常些’,对你对他都好。”
苍双鹤的声调平缓直接,却令晏亭愈加的紧张,急切出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大王知道了那个跳舞的是我?”
“大王毕竟宠了姒塔很久,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又怎么可能错认了去,不过你有夫人与子嗣,即便大王有所怀疑,他们便是你最好的掩护,可一旦明天你知道卿玦不辞而别表现的太过激烈,你是聪明人,应该清楚后果的。”
先前的斗志昂扬彻底颓下,晏亭缓缓的蹲下身子,蜷曲成一团,即便眼前是苍双鹤,可在这样的时候,晏亭实在没心思伪装坚强,心口缩在一起,呢喃道:“我们为他出生入死打天下,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历朝政权更迭,不乏出生入死的忠臣良将,至于江山稳定之后,他们的去处,端看个人的处事之道,权势斗争,从来不是以妇人之心为衡量标准的。”苍双鹤手执紫玉站在晏亭身前,眼底虽盛着怜惜,却并不轻言安抚。
那一夜虽然心痛,却并不孤冷,因为有苍双鹤作陪!
天亮之前,苍双鹤离开了晏亭的房间,门内,苍双鹤坐在晏亭榻前守了一夜,门外,晏痕倚着门板站了整整一夜,待到两个相见,不必多言,便知道对方的心思。
晏痕沙哑道:“多谢。”
苍双鹤摇头笑道:“该是鹤多谢伯父。”
晏痕身子微微的打着颤,喃喃道:“云儿的女儿身早晚会成为她的麻烦,若是当真那一日到了,老夫只希望她可以幸福。”
苍双鹤点头,“鹤明白。”
暗夜前的黎明竟有些冷,寥寥几句之后,苍双鹤洒然离去,淡紫色的长袍飘在昏暗不明的廊道间,出奇的显眼。从晏痕知道睿王连夜遣走卿玦之后便清楚,先前的担心已经成真,在誓言与晏亭的幸福之间挣扎,最后,是情感战胜了理智,他已经亏欠了晏亭,实在不能让晏亭再为自己偿债——他欠下央安王的情谊,他自己来还!
天亮之后,晏亭幽幽转醒,瓷枕边摆着一个香囊,飘着淡淡的香味,晏亭的思绪还混沌着,只是觉得那上面绣着的花纹好看,探手取来,却看见一角清晰的绣了个‘鹤’字,心头一揪,昨夜的对话清晰的跃进脑海,他说卿玦已经离开了,还说过,他也要走了!
猛然坐起身子,捏紧香囊靠在脸边,心揪成一团,泪无声飘落,为了别离!
即便知道苍双鹤的能耐,可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哭过之后擦干了泪,趁着大家未曾留意的时候骑着曾胜乙的乌骊马一路狂奔到信常侯府。
是大公子亲自出来迎接了晏亭,他说卿玦连信常侯府还没回便被睿王派去的人接走了,东西尚且来不及带,只是说那头已经都准备好了,只等着他去就可以了。
其实卿玦本没什么东西要带,若实在说他最喜欢的还是那口小箱子,里面满满当当装着与晏亭有关系的东西。
那箱子是瑶童转交给晏亭的——卿玦连瑶童都来不及带走,瑶童最明白卿玦的心思,只有把卿玦最喜欢的箱子保留在晏亭这里,想必卿玦才能无后顾之忧。
看着属于卿玦的箱子,晏亭的鼻头又泛起了酸,却还是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淡表情,苍双鹤的提醒那么明显,晏亭怎能不忌惮了!
睿王大婚的第二天上午,便陆续有人来替公子野求情,说公子野是喝多了,且并比拐弯抹角的表示,若是睿王喜欢长得好看的女人,他们可以送很多美女给睿王,哪怕是比姒塔还要好看的也能给睿王找来,睿王并不理会他们的劝解。
五月十八,申厉王直接派了使臣,令睿王尽快放了公子野和公子舒,不然后果由大央承担。
睿王听了之后,只是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不甚在意道:“会有什么后果呢,寡人一并担着好了,不过,寡人爱姬之死,不知道贵国大王可给个什么说法呢,寡人可怜的爱姬死得极惨,寡人若是不替她报仇,她定死不瞑目,有仇不报非君子,寡人乃真君子!”
之后一连周旋了几天皆未果,西申使臣住在驿馆中,时不时还听路边的杂人传说公子野在大央受尽屈辱, 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单单是公子野一个人的事情了,西申边境开始有躁动传回。
总有忙里偷闲的时候,五月末的一天,睿王得了个机会便服到了苍双府,热络看似与以前一般无二,由雷心子领着送到了客斋,苍双鹤那时候也在客斋。
睿王见了苍双鹤之后,先是随意的谈了几句西申与大央这一站要注意的事情,之后见苍双鹤态度柔和,睿王轻叹一声,道:“先生已经到了大梁四年多了,为寡人的王位操劳、受伤,先生大恩寡人实不知该如何报答,此番先生身中奇毒,这么许久还没好,寡人更是惶恐,如今我大央还算稳定,先生就放心的离开,回巫山养好身子才是当务之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