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婆子早早松开张氏,趁乱跑了,这个时候没人顾得上她,只留下张氏吃的这顿打,瘫软在地,也没人敢去碰她,张氏只得躺在地上上哇哇叫痛。
院里正乱着,围着的人群外头又传来一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的桂花啊,我可怜的闺女啊。”
三个壮实的妇人,几乎用抬得,把一个嚎哭着的老妇拥了进来。
来得是张氏的亲娘张何氏,旁边的三个妇人都是张氏的嫂子,四人挤过人群,一看到满头血污的张氏几乎被吓晕了,张何氏大喝道:“哪个天打雷劈的把我闺女打成这幅模样啊,亲家呢,甄家老婆子人呢,我闺女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帮我照顾她的?”
甄四急匆匆的脚步就顿住了,因为跛足,他绝大多数时间都窝在卧房编竹篓,平日很少在众人前露脸,以他二十四岁的年纪压根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儿,此刻他慌乱不知所措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结结巴巴的,原本秀气苍白的脸孔早已经涨得通红:“我,我娘也晕过去了。”
张氏的嫂子叽叽喳喳叫骂着,像一群抢食的鸭子:“我家姑子咋成这样了,你们给好好解释解释。”
甄知夏皱着眉头扬声道:“亲家奶奶,先把我奶和二伯娘扶到屋里去吧,要是想问个究竟,几位婶子问问周围邻居,大家伙儿都看到的。”
人群中就有人咿咿呀呀应声:“是钱寡妇,甄二媳妇和钱寡妇打起来了,哎,钱寡妇人呢?”
“早跑了,不跑难道在这儿等着啊。”
“跑不了,家就在村里头,能跑哪儿去。”
甄知夏起身拉过甄四的袖子,认真对上他慌张的眼神:“四叔,现在家里就你一个男人,我们都靠你了,你快请几个人把奶抬进房间去吧,总不能一直躺在这儿,搬的时候,注意别碰奶的脑袋。”
甄四听到一句“我们都靠你了”,眼里明显一亮,便缓缓点头道:“好。”
甄知夏又朝着唇色吓得惨白的孙氏道:“大伯娘,你还是先把爷他们叫回来吧,先别说的太清楚,就说奶有话一定要告诉他,让他赶紧的回家。”
周围看热闹的不少,肯定有能帮得上忙的,甄知夏看了看围着张氏大哭的甄香菊姐弟,跟哭丧似得,不由皱了皱眉不去理他们,转过脸又对甄四说道:“我去借马车请许大夫。”
梧桐村年轻的庄稼汉多,老年人少,会行医的只村口靠近镇上小路的许大夫,还有跟了他许多年,最近也开始出诊的小学徒。平日里村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大多自己去找许大夫,万一碰到身子不便病又不重的病人,有时候亲属也会请那小学徒过去看看。
马氏不过五十,说大不大,也是很容易出事的年纪,还是找经验老道的许大夫为好,要请年事高腿脚不便的许大夫亲自出诊,就得备上接送的牛车。
村里有牛车的,甄知夏第一个想到了张青山。
张青山听闻来意,当即应下,转身就去牛棚拉牛:“你奶这是咋啦,你二姐呢?”
若非必要时刻,甄知夏也不想自曝家丑,更何况张青山对甄知春有意,少知道一些日后也好相见:“我奶年纪也大了,身上总有个不巧的,我姐和我娘今天上镇上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张青山熟练的往主架位置上一坐,甄知夏不做推辞,她不会赶车。
“青山哥,这次真的麻烦你了。”
张青山挑了挑浓眉:“你这丫头也学的这么客气了。”
甄知夏轻轻一笑,又道:“待会儿还得麻烦你,许大夫……”
“小事儿,我来负责送回去。”
“还有一样,我娘和我姐还不知道这事儿,我怕她们待会见到我奶会慌神,待会儿能不能麻烦你去村口迎她们一下。”
马氏要是在她们回家后醒了就算了,如果之前醒了,李氏她们又对今日之事毫不知情,怕是会吃亏。
“成。”张青山一口答应。
甄知夏赶到医馆,许大夫正捻着胡子看书,见有人进门眼皮抬了一抬:“甄家的小丫头来了啊。”
甄知夏恭敬道:“许大夫,我奶在家忽然晕过去了,麻烦您老出诊一趟。”
许大夫“嗯”一声:“年纪大了的人病症多,汉林帮我把床头的药箱取出来。”
屋里青影一晃,走出来一个长身纤细,脸庞稚气的少年来。
张青山搀扶着许大夫往牛车上走,那叫做汉林的少年提着硕大的药箱在后头跟着。
甄知夏轻轻拦了一下那少年:“这位小大夫,可否接我纸笔一用。”
她问的十分小心,纸笔精贵费用不低,她生怕少年一口回绝。
那少年却饶有兴致扭头打量她,视线最后在她包裹的青色头巾上落了下来:“你等会儿。”迅速的将药箱往外头的牛车上一放,又赶回屋取了笔墨砚台放在桌子上,“你要纸笔干嘛?”
甄知夏挑了一张薄纸剪裁下来一半,提笔歪歪扭扭写了个“娘”字,少年的目光登时亮了:“你识字?”
许大夫在外头喊:“汉林,我屋里的朱色瓷瓶赶紧拿来。”少年应声,又低头仔细看了看甄知夏才走了开去。
甄知夏继续写到:“娘,奶欲卖我,未果,气晕,慎归。”
写毕,提起纸片吹了两下。不待墨迹干透就藏到怀里,提脚出了门。
甄家门口,甄知夏偷偷将纸条交给张青山:“青山哥,待会儿见到我娘把这个交给她。”
张青山疑惑的翻开看了一眼,他不认字,但也没多问,合着甄知夏一起将许大夫扶进屋里。
“许大夫来了,快让一让。”
甄老头已经从地里赶了回来了,他一眼瞧见许大夫旁边的甄知夏,一双老眼中多出些不明的意味。
甄二却恶狠狠的瞪着她:“你这个孽畜惹的事儿。”他家老泰山老岳母才听说他曾经答应将闺女许给钱寡妇的儿子,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三个嫂子把他屋子占了满,三个大哥又揪着他领子要他一起去找钱婆子算账,他好容易避开那些人,就躲到这上房来了,此时正憋着一肚子气呢。
甄老头骂一声:“闭嘴。”又敛了敛脸色,朝着许大夫客气道:“我老妻突然晕过去了,还劳烦许大夫瞧个究竟。”
张青山担心的看了甄知夏一眼,甄知夏宽慰的冲他摇摇头。
张青山朝着许大夫道:“我有事先出去一趟,许大夫待会儿好了,我再过来驾牛车送你回去。”
甄老头道:“张家小子有劳了”
张青山对甄老头还是很恭敬的:“甄老爷子客气了,也是三丫头请我来的,不然我还不知道呢。”
甄二道:“这臭丫头把娘气晕过去了,害的她二伯娘挨打,她心虚着呢。”
张青山就皱了皱眉,甄四忽然出声争辩道:“二哥,你怎的不讲理,都和你说是钱家婆子上门找二嫂结果和二嫂闹翻了,把娘气晕过去的,还是三丫头机灵,晓得找人帮忙还把大夫请来了。”
甄二想着屋里头张氏哭哭啼啼的样子,张家人又嚣张,正头大呢,而且他虽然知道张氏性子也不是好的,但要他当着众人承认自己媳妇是个当街厮打的泼妇,他也下不来脸:“四弟,你别瞎偏帮,那是你二嫂。你这糊涂东西,你二嫂刚才的话没听到啊,这臭丫头不是个好货。”
甄四气道:“二哥,我怎么糊涂了,周围乡亲也都看到了,不信你去问。”
许大夫被他们吵得厌烦:“你们还让不让我瞧病了。”
甄老头喝一声:“吵吵啥,半点没规矩,再开口就都给我滚。”
众人闭嘴,甄老头朝着面无表情的甄知夏看一眼,忽然叹了口气。
张青山皱眉扫了甄家人一圈,在这个家,知春妹子和三丫头就过的这种日子。他包含怒气的朝甄知夏点点头:“三丫头,若是有人欺负你或者你姐,就来我家找我,我替你们出气。”
“青山哥,今天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