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来兴儿被押解回长安,关入大理寺监牢中受审的同时,泾州城中,刚刚到任不足两个月的泾州刺史汤宽也在面临着一场生死考验。
有“百官楷模”的汤宽自从在巴州刺史任上意外地找到了流落于此的皇长子、睦王李启,就一心认为当初在巴州城东的道观中邂逅如仙媛时,如仙媛给他下的那句判词“一朝逢龙,从龙不终”要在他身上灵验了。
尽管这后半句判词--从龙不终,听起来隐含不祥之意,可汤宽宁愿相信这是暗指他经历不止一代,既然他出仕时柄国当朝的老皇帝已经驾崩了,并且与他不期相逢的很可能是下一任的皇帝,那么即使是真的从龙不终,又该如何呢?说不准,待睦王殿下登极做了皇帝,自己还能捞个宰相做做呢。
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胃口大开,期望值过高,到头来很有可能因心中的欲望得不到满足,而大踏步地走向事情的对立面。
汤宽亲自护送李启返回长安不久,就赶巧遇到了京兆尹曾庆则为当朝权宦李进忠所逼,与恩师柳毅一道率军出京抵御叛军。面对着京兆尹出缺这一诱惑,汤宽坐不住了,他在长安城中四下活动,先是意图与李进忠重续旧情,求他向皇帝举荐,由自己接替曾庆则的位置,在被李进忠拒之门外之后,又想到了被他所谓的“救”回长安的睦王李启。
那****与来兴儿一道赶至睦王府上,想托睦王暗中使力,为自己谋得京兆尹的美差。睦王李启感念他的救护之恩,对他倒十分客气,一口答应下替他在皇帝面前多进美言,即使争取不到京兆尹的位置,至少也能如他所愿,将他留在长安,到尚书省六部中的哪一部任个侍郎什么的堂官。
汤宽得到了李启的当面许诺,也顾不得等来兴儿,便一个人乐滋滋地回到下榻的吏部馆舍,只等几天后皇帝晋封他的册命一到,他便能从一个小小的三等州刺史一跃成为服紫的三品朝廷大员了,从此便可一路飞黄腾达,直奔位极人臣的宰相而去了。
好容易眼巴巴地等到了第五天头上,对他的册命果然下达了。正遂了汤宽的心愿,皇帝真的越级晋他为从三品大员,不过,所封官职既不是他盼望多日的京兆尹,也不是京中哪个部的侍郎、卿贰之位,而是顶着个从三品的品秩,与二三十名同僚一起赶赴西疆,接任各州刺史。汤宽分到了号称长安西大门的重镇泾州作刺史,并兼任地方团练防御使,虽说是地方军政大权独揽,可要年届五十的汤宽不避刀矢地赶赴已是儿狼烟四起的泾州上任,对他来说,仍有些勉为其难。
好在任职的地方虽差强人意,总算从此进入了朝廷大臣的行列,汤宽并不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一旦接到了册命,当天晚些时候便特地穿上皇帝新赐下的绛紫色官袍,兴冲冲地前去向睦王李启当面致谢。
李启此时刚从父皇那儿得到天下兵马元帅的册命,也正在登坛任帅的兴头上,见了汤宽,当即向汤宽下达了他的第一道帅令。他要汤宽到泾州走马上任后,密切关注于承恩、项知非等人麾下神鹤军的动向,一旦发现神鹤军有异动,即可以地方团练使的名义直接向大元帅府呈送军报,禀明详情,也可以泾州刺史的名义直接发奏章给皇帝,随时告知神鹤军的动向。
用不着李启向他挑明一切,在官场打拚了大半辈子的汤宽随即便领悟出了朝廷选任包括他在内的二三十名所谓能吏接任西疆各州刺史的真实意图。
原来,朝廷在选任能吏加强西疆各州的治理能力,随时防备吐蕃等异邦入侵的同时,对于承恩所部神鹤军也放心不下,要他们这些位新任的刺史前去充当朝廷监视神鹤军动向的眼线和耳目呀。
既然李启已明确提出了要求,身为官场老吏的汤宽自是不肯白白地放过这么一个能与朝廷讨价还价的大好时机。他满面谄笑地,尽量用委婉的语气向李启表达出他心目中期待的价码:他汤宽可以为了睦王殿下的一道指令,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只是恳请李启念在他已是年过花甲,土埋至胸口的人的份上,待他到泾州有所建树后,设法为他谋得一个六部尚书的位置。
李启年少气盛,兼之刚刚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听出汤宽的话外之音后,竟是连个磕都没打,当场便向汤宽作出了许诺,只要汤宽到泾州后,能找到于承恩、项知非等人企图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的真凭实据,及时呈报给朝廷,到时可将五万神鹤军直接置于自己的麾下,以后,兵部尚书一职就是汤宽的了。
汤宽得到李启的这一当面承诺,喜出望外,随即抓紧时间办好了一切任职手续,率领着二三十位新选任的刺史陛辞了皇帝,踏上了赶赴西疆走马上任的行程。
骑马走在前往泾州的路上,回想起在大明宫含元殿陛辞时,皇帝亲口对他说起的一句话,汤宽更是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皇帝当时单单对他说道:“你既是启儿的救命恩人,便与朕的救命恩人没有差别,好好去做,朕不会有负于你这位‘百官楷模’的。”
就是这别人眼中看来无甚出奇之处的一句话,令汤宽竟然联想了一路:皇帝居然还能记起自己是先皇钦立的“百官楷模”,而且亲口称自己同他的救命恩人没有任何差别,如此一来,保不准将来皇帝直接调自已回京出任宰相也未可知。
这么美美地胡想了一路,待到了泾州城,不出三天,又一个令汤宽倍受鼓舞的讯息传来:一手创建了神鹤军的于承恩被李启调至了长安以东的陕州驻防,他手中节制泾原、陇右、河西诸道兵马的大权被移至了文弱书生出身的项知非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