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进门到现在,兰姨高兴的嘴巴都合不上,搀扶着老太太起来,领着大家往厅子里走。
宅子里伺候的人不多,凡是出来显过脸的,洛嘉都默默看了一眼,几乎都是老面孔,曾见过面的。
兰姨带着其他几个婆子去后厨烧饭,厅中除了他们和老太太以外,没有其他人。
洛老太太一见着洛嘉,又想到洛宁,问起宫中的近况,说到子嗣这一点,也颇为操心。
身为宫妃,怀有子嗣可保一生无忧,若再是龙子,荣华富贵更不会少。
因为想着顾今宴在场,提及这些事情不太好,洛嘉边说边注意他的神色,所幸无异样。
许是觉得听她们说话枯燥无味,稍坐一会后,顾今宴就以出去转转为由离开了,南絮跟着,北方则留下。
待他一走,洛老太太忙拍了拍洛嘉的肩膀,使使眼色,俯在她耳边低语:“我瞧着他不错,可与咱们门当户对?你已到适龄,可以商议出嫁一事了。”
洛嘉勉强笑笑,要说起顾今宴的家室,反倒是她显得门不当户不对。
可她哎……
出嫁这方面的事情,还没有任何想法,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了再说吧。
就算到时候人老珠黄没人要了,自己潇潇洒洒也还是能过一生。
看着祖孙俩说着悄悄话,洛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想到她们之间感情深厚,肯定不是自己能比的,自己安慰自己,心里稍稍好过些。
“我记得你还有一个三妹妹是不是?”洛老太太记性还算不错,洛莹洛菁出生时,洛之擎都曾写过书信寄回来报喜。
她虽然没有见过那几个孙女孙子们,但还是知道的。
三妹妹便是洛莹。
洛嘉点头:“的确还有一位三妹妹,名字叫做洛莹。不过,已嫁作人妇了。”
“哦是吗?”老太太显然有些意外,眯眼回想:“可我记得那丫头还小你半岁一岁的,怎么她先出嫁了?又是你父亲偏爱她,不管你?”
这样的罪名怎么能落在父亲头上?洛嘉忙解释说:“不是的,父亲对待我们一视同仁。三妹妹她得老天眷顾,觅得良缘,又是皇族,自然等不得。”
皇族?洛老太太留意到这两个字,不由得问:“她也入了帝王家?”
还以为是跟洛宁一样入了宫廷成为宠妃,再细细一打听,才知道是高嫁给当朝的恭亲王。
这等穷乡僻壤消息不灵敏,不仅不知道恭亲王是谁,也不知道他已经去见了阎王爷。
洛老太太只当是她命好,除此之外并未多说什么。
本来对洛莹的印象也不太好,便是当初因秦无双的存在才阻隔了玉枝和洛之擎,虽错不在孩子,可总是有些介怀。
后来的聊天中,洛嘉主动与洛菁搭话,两人一起与洛老太太说说笑笑的,气氛还算融洽。
傍晚在正厅用过晚饭以后,兰姨在大堂烧火盆,洛老太太又拉着洛嘉坐下烤火说话,仿佛怎么也说不完。
南絮初见这种取暖方式,觉得新鲜。
其实在乡下,很多都是这样,大家一起围坐在火盆上说说笑笑,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绿竹几个丫鬟守不住,坐在一边听老太太说话,困意渐来,连眼睛也快睁不开,迷迷糊糊回房歇息。
南絮和北方自然也闲不住,出去街道上放风,总之都不见人影,顾今宴也没瞧着。
随着时辰流逝,洛菁也渐渐熬不住,和白芷回房休息。
空空荡荡的大堂前,只有祖孙俩围坐在一起,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不亦乐乎。
火光昏黄映照在洛嘉精致的五官,无意间增添了几丝柔和。
与老太太的相处,她永远都是低姿态,眼睛笑得弯弯的,认认真真倾听。
其实那些幼时的记忆,洛嘉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在低柔的回忆中,正一点点被唤醒。
“那个时候啊,你祖父还在,玉枝也还在,你小着呢,整日哭哭啼啼跟在宁儿身后,还要在泥坑里打滚,咱们可嫌弃你了……”
洛嘉嘴角勾起:“我哪有那么不听话?”
“你可别不信,有一次还记得不?之前咱家养了条狗,名字叫大黄。那日大黄掉进了小花园的池塘里,正好被你看见,当时就大喊大叫说要救狗,我正着急找竿子呢,一个没留意,就看到你极其英勇的跳下去,可急死我了。后来你猜怎么着?狗会游泳,自己上岸了。咱们家一共十口人,最后都围在池子边想办法救你……”
洛嘉顿时石化,她怎么都不记得了?那时年纪应该会很小吧?
柱头边上忽然传来一声轻笑,她凝眸看过去,辨出衣袍的主人。
他还没有歇息。
洛老太太也发现了,敛眉笑着招招手:“小伙子,过来坐。”
顾今宴方才现身,其实他一直都在,只是祖孙俩聊天太过认真,没有注意到他。
柱头边上凉飕飕的,一靠近堂前,立马暖和起来。
洛嘉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抱着双腿,将下巴抵在上面,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他。
火光柔和,她也柔和。
顾今宴掀袍坐下,他穿着华贵,从长相上就能看出气度不凡。此刻坐在火盆边,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老婆子我瞧着你面善,挺喜欢的。”不知道为什么,洛老太太对他印象很好。
他微微抬眼,清越冷冽的脸庞软了软,道:“我姓顾,名今宴。”
“可有取字?”
顾今宴摇摇头:“未曾有过。”
字一般是家中父亲所取,代表着已经成年,也是一种尊重。
他出身贵族,若没有取字,想必有什么隐情。
洛老太太不说话了,似也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不合时宜。眼神一瞥,落在顾今宴袖中露出半截的红绳上面。
顾今宴有所察觉,低头一看袖口处,是洛嘉赠予他的那根嵌着珠子的红绳,手指动了动,将袖子往下拉扯遮住。
夜已经很深,洛宅里寂静无虞。
渐渐地,火盆里只剩下些火星子,伴着些余温。
兰姨打着哈欠过来将洛老太太扶走,要是在再不睡,鸡都得打鸣了。
洛嘉搓了搓手,抿抿嘴唇,瞟一眼对面的顾今宴,又将手收回来,不好意思道:“我祖母不知道你没有表字,否则她也不会问了。老年人嘛,总是唠唠叨叨的,你别见怪。”
“嗯。”
轻不可闻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