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意思?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文老爷子的声音里明显透着怒气,但舒扬却是一派轻松,隔了这么远,老爷子这火,怎么也烧不到她这儿来了。
“我的意思是,”舒扬顿了顿,“我现在,带着上次给您看的那些文件的原件,已经到了美国。我说过,所有的事情,您可以冲着我来,请您放过陆家还有一鸣。”
“你是在威胁我?”老爷子一听舒扬说她在美国,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
“没有,只是老爷子您太厉害,我想求一个安心,只能逃到这样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来。”舒扬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有的选,没有人想去国远家,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老爷子,这一路无论是您还是我们,都见过了太多的悲剧和无奈,就算是您,每天谋划算计,也还是会累的吧。与其再这样下去,拼得两败俱伤,何不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舒扬语气诚恳,因为她知道,就算是她手握证据,就算是她现在身处境外,激怒了老爷子,这事儿恐怕也难以善了,不若动之以情,给他一个台阶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方才传来老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他说:
“这件事情,本和你无关。”
“子孙辈的事,本也和老爷子您无关不是吗?”舒扬反问,嘴角浮出一抹苦笑。
情之所至,又如何能不闻不问?
“你——”老爷子气结,“真是不知死活!既然你非要担下这档事,这辈子就不用指望能回国了!”
“我知道。”舒扬咬紧嘴唇,一字一句地回道。
给文老爷子打完电话,舒扬知道,文家的这场风波,终于算是化解了,当然,同时她也很清楚,这回,真的回不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她掏出从国内出发就一直关着的手机,一开机,就收到了七八十条短信,都是陆一鸣发过来的,他到家去接她不见她人,紧接着就发现她失踪了,电话打不通他就一直发短信。就在舒扬一条条翻短信的时候,手机又响了,看到屏幕上显示着陆一鸣的名字和他的头像,舒扬的眼泪好像又忍不住要跑出来了。
可是,理智告诉她,就这么消失在他的世界,不解释,不联系,或许才是最好的办法。
时间,会平复一切的吧。
她干脆地卸下电池,拔出手机卡,扔进了机场的垃圾桶。
如此,便一了百了了吧……
慢腾腾地走回去机场中央,白司棠见她面色不佳,有些紧张地问道:
“季涵怎么说?她不肯来?”
舒扬摇头,对他坦白说:“没有,季涵不在这里。”
“那她去了哪?”白司棠抓住舒扬的胳膊,语气中透着焦急。
“其实我并不知道季涵在哪里,”舒扬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神,语调平静的说,“我骗你说她在美国,只是因为我需要到这里来。”
“舒扬!”白司棠火了,重重地甩开她的胳膊说,“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对你怎样!我能带你来美国,就能把你送回去,也能把你随便扔到什么非洲小国,到时候,我倒想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被他这样恐吓,舒扬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她从包里翻出那张季涵寄给她的明信片,递给白司棠说:“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其实,我骗你虽然不地道,但当初,你又何尝不是想在文家和季涵之间两头不落,所以你冷落文海韵,刺激她,一点点把她逼到了精神失常的地步,你指望在她疯了以后,你可以顺理成章的在不得罪文家的情况下,和她离婚,可是你没想到,不止是你,文家也很在乎这场联姻,所以老爷子不同意你们离婚,还一心想把你们再撮合到一起,没想到,机场的变故,让一切变成了这个结果,你一心想鱼和熊掌兼得,却没想到最后人财两失。这样的你,真的可以给季涵幸福吗?刚刚我那个电话,其实是打给文老爷子,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两个人,都不可能再回国了。而这张季涵寄给我的明信片上,邮戳却是在国内的,我拖到现在才把它给你,就是想看看,这次你会如何选择。”
白司棠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迟疑着接过明信片,盯着上面的字和邮戳看了很久,季涵的字他当然是认识的,邮戳也不似伪造,这次看来是真的了。
可是,正如舒扬所说,他费了一番周折才到了美国,若再回去,文老爷子那边是个麻烦不说,能不能找到季涵也是个未知数,她寄这张明信片是在半个多月前,现在,她可能已经去了其他地方,茫茫人海,要找一个存心避着你的人,又谈何容易!
舒扬把他的犹豫看在眼里,心里微微有些凉,其实,这些日子,白司棠肯受她要挟做这些事,舒扬是有些替季涵感到安慰的,毕竟,不管他有过怎样的谋算,毕竟,他对她还是有心的。
但现在,牵扯到自己的安危,他又有了犹疑。
舒扬摇摇头,拖着自己的行李,转身朝机场外走去。
没走两步,就听到背后的动静,回头一看,素来沉稳的白司棠,居然在肯尼迪机场行色匆匆的人群中,一路跑向了机场售票处,他的手上,还攥紧了那张明信片。
这一刻,舒扬由衷地笑了,不管他能不能找到季涵,不管他们最后结局会是怎样,这一刻,她相信,爱情真的存在。
直到白司棠入闸登机,舒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现在是在美国,人生地不熟的美国,不知道下一步要去哪的美国。
她来美国,用的是□□办的旅游签证,停留期限是半年,过了这半年怎么办?还有这半年内靠什么生活,旅游签证无法合法打工,而她身上的钱也并不足以支撑她坚持多久……
踏到了美国的土地上,舒扬才发觉,她是两眼一抹黑,手足无措了。
最初的日子,十分地艰难,一方面是担心签证过期后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继续留下来,另一方面是看着手头的钱越来越少,那种坐吃山空的危机感时常让舒扬整夜辗转难眠。
她租住的地方,有个印度的女孩看出了她的窘境后,告诉舒扬,现阶段,她自然不可能申请政治庇护,工作签证也很难,最好的办法,就是花一笔钱,找个美国人嫁了,等到取得合法签证后,再找工作养活自己。
“当然,你这么漂亮,或许不需要花钱,也有人愿意娶你的。”她笑嘻嘻地对舒扬说。这个印度女孩和舒扬情况类似,也是持旅游签证过来的,不过她的想法就很简单了,那就是在有限的停留时间内,找个美国人嫁掉。
舒扬摇头,她从没有想过要靠这种办法留在美国,如果一定要这样的话,她宁可被遣返回国去坐牢。
就算是她和陆一鸣在法律上已经不是夫妻,但在舒扬的心里,她的丈夫,只能是陆一鸣,绝不可能是别人,更不要说为了签证嫁个陌生的美国佬了。
印度姑娘不解,摇摇头走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为了一个美国梦来到这里,她当然不会明白舒扬的坚持。
然而现实的窘迫却不会因为舒扬的坚持而有任何的改变,她依然需要吃饭租房,依然需要为未来烦恼。
她想过要去申请学校,但申请学校耗时颇长不说,四年前她申请到了offer却又放了他们鸽子的事在她的档案上也留下了颇不光彩的一笔,所以学校申请了不少,回音却是一个也没有。
再说找工作,这就像印度女孩说的一样,那就更难了,要凭受聘拿到工作签证,必须要是专业技术人才才行,以舒扬的资历,要走这条路只怕还不够格。
后来生活所迫,舒扬也去打过黑工,在中餐馆洗盘子,提心吊胆地害怕被移民局抓,拿到手的钱还少的可怜。
一天忙到累死,躺在床上的时候,舒扬会想,这大概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了,前路在哪里,她并不知道,但也只有这样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