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您醒一醒，这水已经凉了，别泡了，快起来更衣吧。”
江嬷嬷轻轻放下寝衣，用力摇了摇正在打瞌睡的林珍儿。
“什么时辰了？”林珍儿揉了揉眼睛，轻轻咳了一声。
“哎呀呀，你看你看，这都开始咳嗽了，快快快，快起来穿衣服。”
江嬷嬷替她拧干头发，很自觉地转过身去。
大概是因为未经人事，林珍儿在沐浴的时候十分害羞，每次都会要求她转过身去，然后自己独自穿好衣裳。
按规矩是要有四个以上的宫女在浴池边伺候，但因为她的个人习惯，她一直都是独自泡澡，慢慢的大家都习惯了，为她准备好必备物品就悄悄离开。
今夜要不是因为她泡得太久，她是绝不会贸然进来打扰的。
但幸好她及时进来了，不然这头疼脑热是绝对逃不过了。
“您好了吗？”江嬷嬷扭头瞄了一眼，见她呆呆地低着头，似乎是在看自己的胸口。
“是哪里不舒服吗？”江嬷嬷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林珍儿紧紧系上带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房间走，发梢还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乐珍见她失魂落魄的，急忙扭头冲江嬷嬷使眼色。
江嬷嬷摊了摊手，轻轻摇头。
“太后，您回来啦。”阿丹拿着长帕子迎上来，小心地为她擦拭头发。
“您的头发真漂亮，老天爷对您真偏心。”
林珍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道：“他的偏心用错了地方，一点都不好。”
阿丹眯眼笑道：“嘘，不可以说老天爷的坏话哦，不然会被他偷偷报复的。”
林珍儿抿嘴笑道：“真的假的？有什么依据吗？”
阿丹笑道：“这是小安子为了让我少抱怨，随口胡诌来哄我的，能有什么依据啊？”
林珍儿将耳坠轻轻丢在梳妆台上，微笑道：“那他为什么要编这些来哄你啊？”
阿丹仔细回忆了一下，徐徐道：“我刚入宫时很不适应，每天总是抱怨连连，然后他估计是不耐烦了，就拿这句话来唬我，我当时刚入宫，特别怕他，所以从那以后再也不敢抱怨了，也很少说话，就老老实实地埋头干活，后来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好朋友？”林珍儿回头笑道，“就只是好朋友吗？”
阿丹低垂眼眸，轻声道：“是什么重要吗？只要我们彼此心里明白就好了，别人怎么想，怎么看那是他们的事，我们管不着，也懒得管，因为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需要让所有人都明白。”
“你年纪虽不大，但看得却很透彻。”
“我年纪再小也没有您小啊。”阿丹将帕子翻了个面，继续为她擦拭头发。
“您才十九岁，但要考虑的事情却很多，您一定很累吧？”
林珍儿苦笑着摇摇头：“还可以吧，至少有吃有喝，比以前好多了。”
说起她的过往，阿丹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那些流言蜚语，再看着她憔悴的面庞，忽然觉得她很可怜。
“太后，宰相大人为什么要那样对您啊？还有皇贵太妃，她为什么老是针对您呢？”
林珍儿打开胭脂的盒子闻了闻，轻笑道：“因为他们都有病啊，所以放着好日子不过，每天吃饱了撑着要搞事情，好像一天不折腾点事，他们就活不下去一样。”
“那您现在开心吗？”
“我开心吗？”林珍儿慢慢放下手中的胭脂，澹澹道，“我不知道，有时候开心，有时候又很难受，简单来说，就是锦衣玉食也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幸福。”
“我明白您的意思，小时候我母亲哄我入宫当宫女，指着高高的城墙跟我说，只要进了皇宫，就可以穿丝绸的衣裳，可以住有屋顶的房子，可以吃到很多很多外面没有的珍馐佳肴……”
阿丹慢慢停下手中的动作，眼角泛出泪光，“后来我确实穿上了丝绸，也住上了有屋顶的房子，也渐渐忘记了饿肚子的滋味，但我也忘记了宫外的空气是什么味道的，忘记了家门前的小溪有多清澈漂亮，忘记了母亲的手掌是什么温度，好多好多事，我现在全都忘记了。”
林珍儿见她快要哭了，急忙转身安慰她：“可你遇到了小安子，也得到了他的真心，算是老天爷对你的补偿吧。”
阿丹含泪笑道：“以前只有小安子，现在又有了您，我心里已经没有遗憾了。”
林珍儿苦笑道：“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说，我真的是压力好大啊。”
阿丹摸了摸她的头发，悲声道：“宫里的主子大部分都是像皇贵太妃那样的，她们从小养尊处优，永远不会理解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感受，更别奢望她们会同情你，怜悯你，只要你让她们不顺心了，你就跟路边的杂草没什么两样，她们想干嘛就干嘛，根本不关心你的死活。”
林珍儿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柔声问道：“那你还有什么好姐妹要带来长乐殿吗？”
阿丹偷偷瞄了她一眼，小声答道：“有倒是有，就是难度有点太大了。”
林珍儿转了下眼珠子，微笑道：“是玉华宫的吗？”
阿丹惊喜地瞪大眼睛：“您怎么知道？您好厉害啊。”
林珍儿摸了摸她的手背，冷笑道：“放眼整个皇宫，也就玉华宫敢和我叫板了。”
“虽然不太可能，但我还是给您说一说吧。”阿丹将手中湿透的长帕子丢到铜盆里，又从架子上取下新的长帕子，紧紧包着林珍儿的头发，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向她介绍这位好朋友。
林珍儿撑着下巴默默等她，见她越想越投入，忍不住拍了她一下。
“想什么想得这么投入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太后恕罪，太后恕罪。”阿丹勐地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我与她许久未见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介绍她。”
“那就按你心里的印象说，等以后有机会见到她了，再仔细地补充补充。”
阿丹点点头，薄唇轻启：“她叫丽心，和我是同一批进宫的，原先也在安政殿当差，一开始都好好的，有一天先帝突然夸她可爱，还拉了她的手，然后第二天她就被皇贵太妃要到玉华宫了。”
“那她侍寝了吗？”
阿丹扁了扁嘴，摇头叹道：“没有，皇贵太妃一听到消息就赶来了，然后第二天就要先帝把丽心赐给她，先帝估计早就忘了自己做过的事，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丽心？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林珍儿敲了敲脑袋，小声念着这两个字，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阿丹叹道：“她是玉华宫的粗使宫女，连进卧室的资格都没有，您应该是记错了。”
林珍儿见她一脸失落，皱眉凝思片刻，提议道：“欸，要不明天去玉华宫看看吧？正好我姐姐病了，我去关心关心她。”
“这样可以吗？要不找江嬷嬷和乐珍姑姑她们商量一下吧。”
“没事，她们会答应的。”林珍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扑到床上，微笑道，“你也早些去休息吧，现在有了那些带刀侍卫，你就安安心心地睡到大天亮吧。”
“那婢子告退了。”阿丹抱起地上的铜盆，轻轻关上门，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到住所，看见乐珍和江嬷嬷坐在台阶上聊天，两个人表情都很严肃，好像在争论什么事情。
她不敢过去打扰，于是放轻脚步从旁边熘了进去，钻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很快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