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林珍儿被一声怒吼吵醒，立即捂着脖子坐起来，披着狐裘到厅子里看了一眼，发现是乐珍和阿财在吵架，心里一惊，立即转身回屋穿衣洗漱，生怕他们两个会打起来。
“太后，您怎么起来了？”江嬷嬷皱着眉头走进来，悄声道，“阿财到小厨房偷东西被发现了。”
“什么？”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两个馒头和昨晚吃剩的一些水果。”江嬷嬷替她系上衣服的带子，徐徐道，“这要是放在其他娘娘的宫里，尤其是玉华宫，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哪还能听你解释啊。”
“那他为什么要偷吃的啊？”
“谁知道啊，乐珍一开始的反应和您一样，并未发火，只是问他为什么要偷东西，但他支支吾吾地不肯说，乐珍就恼了，然后就吵了起来。虽然东西不值钱，但此风不可长，所以您就别管了，让乐珍去处理吧。”
江嬷嬷扶她到梳妆台前坐下，替她整理头上的簪子和发钗。
“就当是让乐珍立威吧，我年纪大了，以后这长乐殿少不得还要依靠她，你千万别伤了她的心。”
“这我知道，就是这大正月的老是这么闹腾，那些碎嘴子又有话题可以议论了。”
“这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长乐殿倒霉呢？”江嬷嬷往镜子里看了看，微笑道，“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以前瞧您还只是觉得可爱，但现在瞧着却像个大美人了。”
林珍儿羞涩一笑，“那我以前就不好看吗？”
“以前的好看和现在的好看不一样嘛。”江嬷嬷摸了摸她的翡翠耳坠，突然叹道，“怎奈先帝走得早，这么个大美人被关在后宫里无人欣赏，真是可惜了啊。”
“嬷嬷你别胡说，小心给人听见了。”
林珍儿轻轻拍了她一下，柳眉微蹙，“木已成舟，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说多了也只是惹自己伤心，以后别再提这些了。”
江嬷嬷摸了摸她的肩膀，满脸惋惜：“我知道您的身份，也不敢忘记规矩，只是一时感慨而已，您不必搭理我。”
林珍儿低头苦笑，正准备说话，院子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好像是有人摔到地上了。
“这怎么还打起来了？”江嬷嬷与她对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个老妖婆你算老几啊，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拿的又不是你家的馒头，你在这儿耍什么威风啊？狐假虎威的狗东西。”
一走到门口就看见乐珍躺在地上，身旁围着十几个宫女和太监，阿财指着她的脑袋怒骂，好像偷东西的人是她一样。
“她没有，那我有吗？”
林珍儿用力推开他的手，扶起乐珍交给江嬷嬷，冷着脸站在他面前，眼里像要喷出火来了。
“你？”阿财突然仰天大笑，厉声道，“你就更没资格了，你自己当年还到厨房偷东西吃呢，居然还有脸来教训我？”
话音刚落，众人一片哗然。虽然之前听说了不少林珍儿的过往丑事，但大家最多就是私下议论，哪敢当面说出来呢？
林珍儿冷冷盯着他，恨不得一掌噼断他的脖子，然后把他的头砸到林爱玥的大脸上，再用针线把他们的臭嘴缝起来，缝得严严实实的，再也不能说一个字。
“你个狗奴才，竟敢当众诋毁主子，你是不是活腻了？”
因为是初来乍到，乐珍一直忍着没还手，如今见他破罐破摔了，决心要和他大闹一场。
两人再次扭打起来，林珍儿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去把他的户籍本取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爹娘能教出这样的好儿子。”
一听到“户籍本”三个字，围观的宫女和太监立即缩着肩膀往后退，生怕林珍儿迁怒于他们。
每个宫女和太监入宫前都要登记身份信息，要提交由当地官府盖章的户籍本，上面写着家庭成员，家庭住址和财产情况。
大部分情况下，主子是不会去关心这些的，但主子一旦关心了，那大概率就是要一锅端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偷东西，那确实是没理由扯上家人，但若是偷了东西还当面打人骂主子，那确实是活该了。
众人的反应让林珍儿重拾自信，但打开户籍本之后她又呆住了，本该用洪亮的声音把他的家人一个个念出来，然后慢慢欣赏他的表情变化，感受他的恐惧和懊悔，但问题是她不识字啊，这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像排列整齐的蚂蚁一样，多看一眼就浑身难受。
“让我来，省得脏了您的嘴巴。”
乐珍接过她手上的户籍本，快速扫了一眼，得意地笑道，“哎哟，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还有三头牛六亩地呢，这么有钱还来当太监啊，你是不是亲生的啊？”
这一句话堪称灵魂暴击。虽然都是当奴才，但太监要付出的代价确实比较高，因此他们之中有九成九都是非自愿的，而且大概率是家里还有其他兄弟，不然他们的爹娘是绝不会冒着断子绝孙的风险把家里的儿子送来当太监的。
但正是因为如此，作为被选中的那个人，他们不仅要面对悲惨的人生，还要接受自己不被父母所爱的残酷现实。
毕竟有些事一旦做了，那影响就是一辈子的了。既然知道后果，还要将他们送入深宫，这看似无奈的选择背后意味着什么，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再多的解释都略显苍白了。
林珍儿本想同情他一下，但一想起他刚才指着乐珍的嚣张模样，心里又只剩下愤怒了。
阿财果然呆住了，围观的宫女和太监也都呆住了。或许是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吧，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澹澹的哀伤。
“偷东西，打姑姑，骂主子，阿财公公，你可真有能耐啊。”乐珍把户籍本合上，扭头问林珍儿，“太后，您想如何处置这个狗奴才？”
“就按规矩来吧。”林珍儿转身回屋，两个太监取来五尺长的木棍，左右看看，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三罪并罚，杖七十，动手吧。”江嬷嬷冷冷盯着阿财，忽然想起了玉珂，然后又想起那天给玉珂行刑的人就是他，一时感慨无限，忍不住摇头叹气。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东西呢？你入宫二十多年了，不可能不知道偷东西会是什么下场，既然知道，还敢冒着丢小命的风险去做，你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阿财低着头一声不吭，乐珍又道：“还特地挑了两个苹果和一个橙子，哪位小姐这么讲究啊？”
乐珍的话一下点醒了江嬷嬷，她立即举手喊停，俯身问道：“我问你，玉珂确实是死了对吗？”
阿财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仰天大笑，“我不告诉你，我不告诉你，哈哈哈哈，你们这些老妖婆都等着吧，等我到了阴曹地府，我就带黑白无常来勾你们的魂，然后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若是不说，我就把这户籍本上的所有人都杀了，把它直接清空掉。”林珍儿抱着手炉倚在窗边，右手轻轻捂着脖子，面若冰霜。
“你想好了吗？”乐珍晃了晃手中的户籍本，露出阴森森的笑容。
“我……”阿财紧紧抿着嘴，眼睛死死盯着乐珍手中的户籍本。
江嬷嬷道：“没事，在你咽气之前你可以随时开口，只要我确认那个贱人已经死了，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为难你的家人。”
阿财冷笑一声，厉声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确认？呵，江嬷嬷，你自己没办好差事，凭什么要拉我的家人垫背啊？”
“那是因为我信任你们，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暗藏祸心，吃里扒外，贪生怕死，我和太后一再容忍，你们却得寸进尺，今日你落到我手上了，就算是同归于尽，我也要替太后清理门户。”
江嬷嬷夺过太监手中的木棍，一棍子打在他脚底板，怒声道：“你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阿财捂着脚底板蜷缩在地上，江嬷嬷拿着棍子的手微微颤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你真的不说吗？”林珍儿走到他面前，冷冷道，“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不不不，我说我说。”阿财从地上爬起来，上下打量她，突然掐住她脖子上的伤口，把她死死压在地上。
“来人啊，把他给我拉开。”
乐珍夺过江嬷嬷手上的木棍，狠狠往他脑袋上打去，见他不肯松手，又从太监手上夺过另一根木棍，两根并在一起，使尽全力往他后脑勺打去。
“呃……”阿财吐出一口鲜血，很快没了气息。
林珍儿用力推着他，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杀意，好像被野兽附身了一样。
江嬷嬷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急忙把阿财从她身上拉开，让乐珍赶紧去请张德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