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摄政王他在吗？”林珍儿伸长脖子往里看，想要透过布帘的缝隙一探究竟。
“回太后的话，摄政王他不在。”小安子点点头，又摇摇头，面露难色。
林珍儿领会到他的意思，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自那日之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这半个多月里她每天都带着水果点心来道歉，但裴景皓要么不在，要么就是没空，总之就是不想见她。
眼瞧着新年马上就到了，林珍儿不想把今年的坏事拖到明年，所以一直在想办法解决，甚至在通往凌思堂的路口等过他，但他好像有远程读心术一样，偏偏那天就绕路走了，把她扔在寒风里吹了一个多时辰，差点把人给吹傻了。
江嬷嬷既心疼又无奈，只能每日忍着严寒陪她过来道歉，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
林珍儿想起她过完年就六十了，担心她撑不住，于是说什么都不肯再带上她了。
今日亦是如此，一个人灰头土脸地来，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回去，寒风依旧冰凉刺骨。
“太后？”
身后突然响起声音，林珍儿四处张望，看见左茂贤从前面小跑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差点被石头给绊倒。
“左大人好。”
林珍儿打了个招呼，站在路中间进退两难。
“参见太后。”左茂贤恭敬地行了一礼，笑着问道，“太后出门怎么没带婢女啊？”
林珍儿搓了搓手，满脸尴尬：“哦，我就随便走走，没什么事，就懒得带她们出来吹风了。”
“原来如此，臣以为您是迷路了。”
“还好还好。”林珍儿笑着摆摆手，转身正要离开，突然看见裴景皓从后面走过来，身上披着褐色狐裘，怀里抱着手炉，胳膊上挎着一个深蓝色小包袱。
“哟，这不是太后嘛？”
他笑眯眯地走过来，绕着林珍儿转了一圈，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见过摄政王。”左茂贤慢慢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行了个礼。
裴景皓冷笑道：“左大人有事吗？”
“回摄政王，没什么事。”
“那就赶紧回去干活吧，听说藏书阁新到了一批书，你们最近应该很忙才对吧？”
“是，那臣先告退了。”左茂贤偷偷瞄了林珍儿一眼，不情愿地离开了。
裴景皓翻了个白眼，慢慢收回视线，看着双颊红通通的林珍儿，心底突然生出愧疚。
“等了多久了？”
“没等多久，听说你不在就准备回去了。”林珍儿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包袱，心里越来越好奇。
“刚才确实不在。”裴景皓并未注意到她在看包袱，见她一直低着头，以为她在生气，于是又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啊。”林珍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裴景皓微微皱眉：“那你干嘛这么冷澹？”
“我有吗？”林珍儿更迷茫了，于是掏出小镜子看了一眼，皱眉道，“这不是很正常吗？”
裴景皓眉头紧锁，冷冷道：“在我面前不必演戏，我知道你不是嘻嘻哈哈的人。”
“我真的没有。”林珍儿欲哭无泪，心里更加郁闷了。
裴景皓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突然委屈起来：“我看你就是故意来吵架的。”
“我们不是一直在吵架吗？不然你为什么不理我？”
林珍儿冷哼一声，指着包袱小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啊？是吃的吗？”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一盘什锦糕点吧？”
裴景皓拂袖而去，林珍儿想追但又不敢追，别提有多郁闷了。
垂头丧气地回到长乐殿，江嬷嬷端着姜汤走过来，替她拍掉头上的雪，满脸心疼，“要不还是算了吧？再这么折腾下去，能不能和摄政王重归于好是一回事，您这身子就先撑不住了啊。”
“我知道了，从明天起我就不去了，他想怎样就怎样，要上天要入地，我们孤儿寡母都听他的就是了。”
江嬷嬷把勺子递给她，微笑道：“您放心吧，他既然说了会让太子继位，那就一定会，这点信任你还是要给他的。”
“我知道，我就是……”
林珍儿握紧勺子，突然觉得很迷茫，回想起这半个多月以来的所作所为，她自己都说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并不讨厌裴景皓，但一听到他说那些奇怪的话，心里又觉得很害怕，但那种害怕并不是普通的害怕，而是一种很陌生，很奇怪的感觉。
“您没事吧？”江嬷嬷见她傻愣着不动，心里越来越害怕。
“是不是摄政王为难您了？”
“没有。”林珍儿回过神来，舀了一勺姜汤到嘴里，又问江嬷嬷，“嬷嬷，你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有信心啊？”
“说来话长了，如果真的要说，还得从太祖皇帝和定远大将军说起了。”
“你说你说，我最喜欢听你说以前的事了。”
江嬷嬷笑着摇摇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徐徐道：“当年定远大将军战死沙场，他的夫人悲伤过度，撑了一年多也随他去了，可怜了摄政王还只是个孩子，被府里的刁奴们欺负，里里外外受了不少气，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大部分奴才都遣散了，只留了老管家看房子，然后四处拜师学功夫，不到十四岁就上了战场。”
“什么？”林珍儿满脸惊愕，感觉都快喘不过气了。
江嬷嬷拍拍她的手，继续道：“十七岁那年他受了重伤，他家族里的亲戚都以为他活不成了，都翘着脚等着分财产呢，可他硬是撑了过来，没多久又上了前线，然后屡立奇功，积攒了不少人脉和声望，先帝很看重他，所以早早就把兵权交给了他。”
“他真的好惨啊。”林珍儿长叹一声，心情越来越沉重。
“先帝刚生病那会儿，众人都说他会造反，可他老老实实当着摄政王，还替先帝平定了南渊，所以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但我认定他不会谋反，并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定远大将军。”
“什么意思？难道是他爹死之前让他发誓不要造反吗？”
“当然不是了，您的想象力怎么那么丰富啊？”
江嬷嬷笑着摇摇头，突然起身关门关窗。
“你接下来是要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吗？”
“差不多吧。”江嬷嬷深吸一口气，悄声道，“您知道定远大将军是怎么死的吗？”
“战死的啊，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那您知道他为什么会战死吗？”
林珍儿皱了下眉头，轻声道：“是因为敌人太凶勐了吗？”
江嬷嬷轻轻摇头：“不，不是因为敌人，而是因为太祖皇帝。”
“什么？”
江嬷嬷急忙握住她的手，肃声道：“定远大将军死后没多久，宫里宫外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是太祖皇帝为了收回兵权，故意设计害死了定远大将军。”
林珍儿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眉头紧蹙：“这也太离谱了吧？你从哪里听到的传言啊？”
“这个说法是从军营里传出来的，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没多久太祖皇帝就开始整顿军营，杀了不少人呢。”
“他心虚啊？”
“您觉得呢？”
“这肯定是心虚啊，不然好好的干嘛要杀人？”
“那不就得了。”江嬷嬷松开她的手，悲声叹道，“太祖皇帝费尽心机收回的兵权，最后还是回到了裴家手上，真是可笑啊。”
林珍儿叹道：“虽然这么说很不厚道，但先帝确实太没用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连马都不会骑。”
江嬷嬷道：“是啊，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坚信摄政王不会主动造反，不然他早就当皇帝了，何必替先帝卖命打天下呢？”
“他这样坚持，应该是想打太祖皇帝的脸吧？”
“话虽如此，可李家的男儿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嬷嬷，慎言。”林珍儿急忙捂住她的嘴，瞪着眼睛用力摇头。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太投入了。”江嬷嬷干笑两声，脸色惨白如雪。
林珍儿抿嘴微笑，眉间却满是哀愁。不知道裴景皓的故事之前，她觉得这皇位就是李元武的，但听完了这些事，她心里又开始害怕了。
李家欠裴家的血债，早晚是要还的，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直接让裴景皓当皇帝算了。
默默喝完姜汤，林珍儿躺在床上沉思，本来就杂乱的思绪好像打了死结一样，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明白。
江嬷嬷听她长吁短叹的，忍不住跟着一起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