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嬷嬷，我出去走走，你去准备晚膳吧。”
林珍儿放下唇脂，取下披风抱在手上，又回头照了照镜子。
“那您千万别走远，这山里天黑得快。”江嬷嬷见她难得愿意打扮，心中既欢喜又哀愁。
“我知道了。”林珍儿笑着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外走，每走一步，心中的忐忑便多一分。
按道理她不该去招惹裴景皓的，她惹不起，也没有理由去招惹他。
他有权有势，想要支持谁当太子是他的自由，她这样贸然去找他帮忙，就如江嬷嬷所言——不大合适。
后宫不得干政，更不该和前朝的大臣交往过密，可她确实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经过今天的事，她对李彦华和林爱玥早就不抱信心了，这两个人嘴上说着多爱多爱李元武，但一个忙着风花雪月，享受人生，一个忙着打击其他妃嫔和妹妹，根本不知道在干什么，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
林珍儿冷笑一声，沿着山间小路一直往上，在上次看日出的那块大石头附近停了下来。
弯下腰捡了一颗石头丢到山坡下，林珍儿伸长脖子往下看了一眼，倍感失望。
“你在干嘛啊？”
头顶上突然响起裴景皓的声音。
林珍儿在原地转了一圈，四处找寻他的身影。
“你抬头往上看。”
头顶上突然落下几片叶子，林珍儿摸着脑袋往上看，抿嘴笑道，“你怎么坐在树上啊？”
裴景皓笑道：“站得高，看得远，你没听过吗？”
“你可以先下来吗？我脖子有点疼。”林珍儿摸着脖子正准备坐下，眼前突然刮起一阵风，裴景皓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
“哇，吓死我了。”她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大石头上喘气。
“对不起，吓到你了。”裴景皓单手撑着大树，看她手上还拿着石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是你的独家召唤术吗？”
“啊？”林珍儿看了眼手上的石头，急忙把它丢到地上。
“不不不，就是捡着玩而已，没什么，没什么。”
裴景皓低头浅笑，又问：“你是来看日落的？”
林珍儿低头扯着帕子，声细如蚊：“差不多是吧。”
裴景皓见她眉间满是郁色，立即收起了笑容。
“你没事吧？”
林珍儿苦笑道：“如果你是指白天宴会的事，那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很好，而且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我觉得很无助……”林珍儿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往下说。
“是因为立太子的事吗？”
“您是不是在哪里学过读心术啊？”
裴景皓无奈地笑道：“我知道你对争宠什么的没兴趣，你进宫是为了李元武的太子之位，能够牵动你心绪的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林珍儿苦笑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小心试探道：“那你愿意帮我吗？”
“凭什么？”
裴景皓冷冷看着她，一步步向她靠近。
“那就算了，算了。”林珍儿急忙起身往后退，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裴景皓见她就这么逃走了，心中倍感失落，突然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就对她温柔一点了。”
一声叹息随着夕阳一起落下，寂静的长夜带着魔法黑布和月儿悄然而至。
林珍儿在黑暗中快步前行，不时扭头往后看，脸上泪痕密布。
虽然早就料到会失败，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伤心。
她说不清这种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躲在她心里和她捉迷藏。
她找不到答桉，心里难受得不行，只能任凭泪水哗哗往外流。
“原来是你啊？”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声音，林珍儿急忙擦干眼泪，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
“不用怕，是我。”
林爱玥掏出火折子照亮自己的脸，把林珍儿吓了一大跳。
“你没事吧？”
往前走了一步，林珍儿接过她手上的火折子，顺着她的脸慢慢往下照，看见脖子上的点点淤痕，心突然颤了一下。
“是陛下吗？”
“不然呢？”林爱玥掏出帕子递给她，澹澹道，“帮我擦一下脸。”
林珍儿往她脸上照了一下，看见她嘴角边化开的大红色唇脂，指尖微微颤抖。
“陛下他答应我了，等明天天一亮，他就让小安子回去传旨，我的元武终于要当太子了。”林爱玥抱着胳膊慢慢蹲下来，含泪笑道，“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
林珍儿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唇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们都说我不配，可我就要打她们的脸，我就要打她们的脸。”林爱玥跪在地上又哭又笑，手上青筋凸起，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送你回去吧。”林珍儿把她扶起来，心中只觉得无限悲凉。
“你大可以在心里嘲笑我，可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你怎么想都行，可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
林爱玥一路哭到天照院，揪着她的衣服死活不肯进去。
“让我再喘口气，让我再喘口气……”
林珍儿见她满脸惊恐，心中不忍，只能把她带回碧春院洗漱，又让江嬷嬷给她准备碗快，陪她默默吃完饭，把她送到天照院门口，看见巧云扶着她进去了，才转身悄悄离开。
走到碧春院门口的时候，她握了握拳头，咬紧嘴唇继续往前走，最后在裴景皓住的紫云院停下来，轻轻推开院门，悄悄走到房间门口。
“摄政王，你……”
“还没睡。”
屋内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林珍儿深吸一口气，狠狠掐了下大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皇后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啊？”裴景皓用力打开门，倚在门框上打量她，皱眉道，“至于哭得这么惨吗？”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林珍儿拉着他的袖子慢慢跪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我求你帮帮我，帮帮我。”
裴景皓慢慢蹲下来，沉声问道：“你是为了李元武，还是为了你自己？”
林珍儿含泪道：“有什么区别吗？我能当皇后就是因为他，如果他当不成太子，那我当皇后又有什么意义呢？”
裴景皓掏出白色帕子递给她，徐徐道：“你可以换个嫡子啊，我瞧着六皇子就不错，王淑妃对你也蛮客气的，如果你选了六皇子，那阻碍会少很多的。”
“可我姓林又不姓王，凭什么便宜他们王家人？”
“怎么突然又有家族荣誉感了，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的。”
“我当然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的后半辈子。”
林珍儿拿着帕子瘫坐在地上，悲声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早就没得选了，我不想死，不想去冷宫，更不想回到那个家，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好日子，为什么就是这么难呢？”
裴景皓盘腿坐下，澹澹道：“因为这些本来就不属于你，你要争取和捍卫本来就不属于你的东西，自然要付出很多心血。”
林珍儿抹了把眼泪，低声恳求道：“明日陛下就会下旨，如果那些大臣仍是反对，你愿意帮帮我吗？”
“你果然很聪明。”裴景皓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含笑道，“虽然平时嘻嘻哈哈的，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看似单纯无辜，其实你心里什么都懂，不然就不会来找我了。”
林珍儿轻轻推开他的手，尴尬地笑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裴景皓搓了搓手指，微笑道：“我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要帮你？你爹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你爹，帮了他就相当于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没那么善良无私，所以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林珍儿轻轻拉住他的袖子，轻声道：“只要我能给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裴景皓从她手里抽出帕子，轻轻替她擦着眼泪，意味深长地笑道：“跟谁学的啊？这才多久没见，这么快就学坏了？”
“你不会是要……”林珍儿上下打量他，下意识地往后仰。
“对不起，我就是这么肤浅的人，让你失望了。”裴景皓指了指房间，悄声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快进来吧。”
林珍儿扶着门槛慢慢站起来，看着珠帘后面的床铺，陷入了有生以来最艰难的抉择。
“怎么了？不愿意啊？”
“你这要求也太过分了吧？”林珍儿慢慢往后退，突然转身飞奔而去。
裴景皓松了口气，正准备关房门，只见她用力关上院门，又拎着裙摆飞奔回来，推着他进屋，瞪着眼睛说道，“谁说我不愿意，这有什么的，我才不怕呢。”
“哦？这样啊？”裴景皓笑着点点头，揣着手在床边坐下，“那我就好好期待你的表现了。”
林珍儿掀开珠帘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如果被人发现了，我们是不是会死得很惨啊？”
裴景皓笑道：“你会，我不会。”
林珍儿点点头，突然抱拳道：“那先告辞了。”
“什么鬼啊？”裴景皓见她跌跌撞撞往外跑，还不忘帮他带上院门，捂着肚子差点笑哭了。
但欢笑过后，他又倍感欣慰。
“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荒唐的一夜在林珍儿的悔恨中悄然逝去，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都说做人不能冲动，她忍了这么些年，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就死了，可一看到林爱玥抱头痛哭的样子，她又忍不住心疼她。
虽然她比自己受宠，但她也确实牺牲了很多。大家总是自以为是，觉得她和李彦华是很相爱的，殊不知那些都只是表面而已，从没有人问过她喜不喜欢李彦华，总以为她是开心的，幸福的，但她连喘口气的地方都没有，她真的幸福吗？
林珍儿心里有太多疑问了，但她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因为林爱玥第二天醒来只会更怨恨她，然后一切又会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