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老爷在书房等你,快过去吧。”
老嬷嬷单脚踩着门槛,不耐烦地抖着腿。
“知道了。”林珍儿收好针线,露出乖巧的笑容,“嬷嬷,老爷找我有什么事啊?”
老嬷嬷回头扫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不知道,等会儿你自己问吧。”
林珍儿咽了咽口水,开始回顾这半个月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确认自己没有挨打的理由之后,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李小娘那边没什么事吧?”
老嬷嬷没有搭理她,林珍儿越想越烦躁,后悔没有多穿几件衣服了。
虽然和母亲再三确认过自己是亲生的,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捡来的,不然她堂堂宰相府嫡女怎么会是这种待遇呢?
父亲林天明动不动就打她骂她,多打一个喷嚏都要赖到她头上,小妾李阿曼每天变着花样折腾她,把她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正室母亲欺负得都不敢抬头了。
她想打,打不过,想逃,逃不掉,只能小心地应付他们,然后在心里祈祷他们出门被马车撞死。
只可惜她诚心诚意求了这么多年,老天爷愣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李阿曼的女儿林爱玥入宫当了妃子,宠冠后宫,前些日子刚被封为皇贵妃,是黎国的第一位皇贵妃。林天明靠着她在后宫得宠,一路高升,现在已经是宰相了,据说在皇帝面前特别受宠。
而她母亲仍旧是病歪歪的,每天畏畏缩缩地躲在房间里,一听到李阿曼要来就躺在床上装死。
可怜了她,不仅要出面应付李阿曼,还要做针线活给她买药治病,年仅十八就有了白头发。
好在没病没灾,日子虽然难过,但到底是熬了十几年。
林珍儿长叹一声,抬头看见林天明拿着扇子站在书房门口,立即露出招牌假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父亲大人好。”
“怎么这么慢?”林天明冷冷扫了她一眼,抬手示意老嬷嬷退下。
林珍儿咽了咽口水,咧嘴笑道:“女儿已经尽力赶来了,让您久等了,真是万分抱歉。”
“废话少说,我找你来是有要紧事要和你们说。”
“我们?”
林珍儿往屋内看了一眼,吓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你你你的,她是你娘,真是没规矩。”林天明抬手就是一巴掌,林珍儿一下被打懵了。
陆文娟缩着脖子往后躲,看着林珍儿脸上的巴掌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女儿知错了。”林珍儿福了福身,转身对着陆文娟恭敬地行了一礼,“母亲大人好。”
“好,好,好……”陆文娟偷偷瞄了她一眼,心里既羞愧又害怕。
“好了,开始说正事吧。”林天明将扇子丢到书桌上,冷冷道,“陛下有意立你为后,你好好准备一下。”
“什么?”陆文娟捂着心口慢慢往后倒,感觉随时都会晕过去。
“不,我不要离开母亲,我不要当皇后。”林珍儿抱着她放声大哭,惹得陆文娟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入宫门深似海,孩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我走了谁照顾你啊?你身子一直不好,以后谁做针线活给你买药看病啊?”
“好啦好啦,别吵了。”林天明用力拍了下桌子,冷声道,“你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自然会给你母亲买药看病,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林珍儿用力点点头,又抱着陆文娟开始大哭。
林天明翻了个白眼,吩咐家仆把林珍儿带走。
“这几天好好看着她,没事别让她出门。”
“是。”两个家仆一人一边架住她,把她直接拖走了。
“母亲,母亲!”林珍儿奋力挣扎,嗓子都喊哑了。
陆文娟哭得几乎昏厥过去,趴在门框上不停擦眼泪。
待到她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林珍儿用力挣扎了一下,一脸不耐烦:“好啦好啦,快放开我,我马上要当皇后了,要是把我磕着碰着了,小心你们的狗命。”
平时一直欺负她的两个家仆对视一眼,默默松开了手。
“这还差不多。”林珍儿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冷冷道,“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我入宫后,你们不准再欺负我母亲,不然我让陛下灭你们九族。”
两个家仆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刚才在书房外面他们听得真真切切的,这个不受宠的宰相府嫡女确实是要当皇后了。
真不知是老天爷在开玩笑,还是他们的主人脑子让门给夹了,这事简直是离谱到家了。
“好了好了,你们在外面候着就好了,没事别进来。”林珍儿用力关上门,捂着嘴慢慢蹲下来。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用力咬了一下手指头,确认这不是梦境之后,林珍儿开始整理东西。
她记得林爱玥入宫的时候是空着手的,那她应该也不用带太多东西。
她打开柜子看了一圈,又默默地关上了。
就算需要带东西她也没什么可带的。柜子里全是林爱玥和陆文娟穿过的旧衣裳,有些已经开始破洞了,个别还打着补丁,带到宫里去怕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长长叹了口气,林珍儿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已经脱漆的小匣子,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眼眶微微湿润。
“外祖父,珍儿要当皇后了,您看见了吗?”
匣子里只有一支不值钱的荷花银簪,是她外祖父留给她的遗物。
她外祖父名叫陆鸿安,原本是南渊的一个富商,因战乱举家迁到京城,在路上搭救了快要病死的林天明,带着他一起来到京城,听说他是进京赶考的学子,立即拿钱资助他去参加科考。
第一年没有考中,第二年还是没有考中,第三年还是没有考中……在陆家白吃白喝白住了五年之后,他总算考中状元,但因为朝中无人,最后只当了个无足轻重的五品官。
本来故事到此就该结束了,谁知陆文娟却闹着要嫁给他,即使父兄都不赞成,她仍是一意孤行。
爱女心切的陆鸿安最终还是同意了,并且给予了丰厚的嫁妆。但成亲不到一年,陆文娟就哭着回娘家要钱,一次两次,两次三次,陆家人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对劲,因此不肯再给。
陆文娟没办法,最后由借变为偷,把房契地契都偷回去交给林天明。
最后陆家破产了,林天明把李阿曼和林爱玥带回家,吵着闹着要休妻。
这是陆文娟摆脱他的最好机会,所有人都劝她放手,她却魔怔了,最后靠着用催情药这种下作的手段怀上了孩子。
她有了孩子,林天明便没有理由再休妻了。
在李阿曼和林天明的怨恨中,林珍儿出生了。
那时候陆家已经彻底落败了,陆鸿安病死了,她舅舅与她们恩断义绝,远走他乡,林家嫡女来得很安静,几乎没有人关心。
本想靠着生儿子稳住地位的陆文娟因此陷入了更深的焦虑。
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儿?在无数个黑夜里,她一次又一次地质问老天爷。
无辜的林珍儿成了上一辈发泄情绪的牺牲品,回忆起在林家的十几年,竟没有一件开心的事。
虽然从未见过外祖父,但他还是给她留下了珍贵的礼物,即使只是一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银簪子,但至少他是在乎她的。
“谢谢您。”将银簪插到发髻里,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林珍儿终于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