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自记事起就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就在这个面馆里,这几年来往商户不多,但是中原在他们口中无一不是一片繁华富庶的乐土,锦衣华服,天人美景,歌舞升平,白雪不仅挡住了她的视野,甚至阻隔住了她的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美好,少女每天都会想象一遍。她见过的男人不多,这个男人一定从中原而来,娇羞的用手挽了挽头发,少女心思跃然发端,是啊,中原。
少女放下面却迟迟忘了回后厨,就在前厅呆呆看着青年,大汉不悦的说了声,“冰雨,后面去”,小胡子抬眼望去,大汉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一哲,不怒自威,却带着很多复杂。冰雨听了“哦”的一声,诺诺的退去了。走到这冰天雪地里都能遇到这么美的小丫头对你着迷,小胡子心理还是愤愤的。一哲锦衣华服,气宇轩昂,自然少不了人喜欢。
小胡子冲做面大汉说道“老师傅啊,您在这冰天雪地呆一辈子也罢,你的女儿不能也在这里陪你孤老啊,这位公子武功又好,气质又高,不如让他带小妹去中原转转也好啊”他乐于挑起店主和青年的矛盾,店主怎么看都像个凶狠角色。
一哲已经过了色的考验,而且他本来也不是个看见美女就想发生点故事的人。大汉在这里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多半是为了逃避什么,所以这要拐他闺女到中原的事定然会引得大汉不悦,小胡子这是把火在往自己身上引。
其实大汉怎不在心里也想过许多回,他的世界里只有一片无尽的白雪,和他要守望的那条路,可冰雨跟着他将青春葬在这片茫然的白雪里又是多么的不公平,有些世界总要去遇见,有些事也总要去经历,有些人也不是留在身边就不会远去,他心头再度浮起那婀娜的倩影,她娘是他守不住的流沙,而如今冰雨也早晚是他守不住的年华,他眼圈有点湿,又有点红。
虽然外表上如何也看不出和这络腮胡子和这少女有任何血缘关系,大概滔滔的江水奔流到海,凝结成雨再冻化为晶莹的雪花,虽然姿态已经万千变化,却总是水之一脉相承。铁汉也有柔情,最惹人心碎还是男儿泪,这滴泪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如今冰雨呆看这青年的一幕都被络腮胡大汉看在眼里,少女的心思逃不过成熟的眼睛,她终归还是要离开这冰天雪地的世界,但是他会让她跟一哲走吗?他不会。他的女儿应该找一户寻常的人家,找一个爱她的伴侣,结婚,生子,平淡,望女平安一生是幸福归处,可怜天下父母心。
大汉和一哲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白净,一个络腮,一个譬如初升的红日,一个宛若迟暮的夕阳,一个满怀江湖的憧憬,一个忍顾江湖的离恨。
大汉不像是个会没事找事的人,一哲现在却是一个在满世界主动寻找奇遇的人。既然这样那就让他吃瘪滚回家去。
大汉走到一哲面前冷冷说到“这位客官,先给钱”。
小胡子他们不再交谈,望向这边,让这大汉教育教育一哲替自己报报仇,他心里得意地盘算着。
这还真又是考验,难不成小胡子是npc?大汉如果是个退隐江湖的高手,动起手来自己是万万打不过的,现在交代了肯定就是个配角啊,不能死。
一哲打定主意,乐呵呵的说到“店家,钱自然会给的,我这面还没吃啊,为啥要先给啊。”看得出一哲并不想惹麻烦,大汉笑了笑,朗声说道“哈哈,现在的人提着把剑就好意思自封大侠,没多干大侠的事迹,倒是学了大侠吃饭不给钱的本事,我怕你这位大侠一会儿也要拍拍屁股走掉哦。”
提着剑?没有啊,难道那个长玉笛?一哲摸了摸,拿了出来仔细端详。
小胡子等人都是一惊,难道要动手了吗?
一抽剑柄,果然是把剑,只是这把剑的剑刃还没有一个手指宽,除了刺以外不知道怎么用才好,真是秀气。
眼见大汉死死的盯着自己,坏了,大汉要动怒了。
小胡子趁机火上浇油“店家,你别说,我读了这么多大侠的事迹和小说,好像还真没有描写过结账的段子”
一哲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跟着打哈哈道“也没看过拉屎的段子啊,看来大侠也不拉屎。”三个商贩哄然笑了起来,青年的语言和他的相貌实在是有些不相称,其实一哲可是个有趣的人。
大汉平静的说,“提剑的怕都是短命鬼,我怕你活不到吃完这碗面”,语气自是平静,可这话还是听的商贩们哑然,今天遇上黑店了?看这公子穿戴值点钱就要动手了?他们打着主意,互相使了使眼色,看了看自己的身家,可眼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一哲依然不紧不慢,不知道对手实力,他不敢轻易动手。他诺诺的说“那我还是识相留下买路财吧,那些大侠一共欠了这多少钱,都算在我头上。“
一哲从怀里摸出一个银锭。大汉轻蔑的说,“不够”,我的乖乖,这已经够买下来这个小面馆了,确信是黑店无疑。
一哲又掏出一个银锭,跟刚才的排在一起。“不够”,我的乖乖,这已经够置宅置地娶个老婆了。
一哲又掏出一个银锭,和刚才的排成一列。“不够”,我的乖乖,小胡子心里想,这都够给小翠赎身了,天天抱着香香美人,他的嘴角都开始讪笑了。
一哲又掏出一个银锭,放在一列。我的乖乖,小胡子两眼放光,这是他们出关用命都赚不来的钱财,整整四锭银子,这个青年也太不小心了,三个商贩都面露怪异的神色。“不够”。
一哲又掏出一个银锭,已经整整五个了,小胡子心想,这大汉真是脑子不好,二少爷随手掏出五个银锭,这要是自己闺女,早就乐呵的嫁个这个少爷了。
可这大汉现在想动手宰了那就是杀鸡取卵无疑,要是把这水灵丫头嫁给这个青年,那不是养老无虞,何止五个银锭啊。
说来小胡子又感慨,人生而不平等,自己终生追求的,只是别人开始就拥有的。
其实一哲心里也嘀咕万分,这要是自己八个银锭掏完如何下得来台。
大汉还是面无表情“不够”。
这时候门又开了,进来一位青年,今天这小面馆已经是开业以来最热闹的时候了,青年一身红装,样貌冷峻,目若寒钉,红衣青年开口道“有些账不是用银子结的,而是用你的剑”。他也配了剑,那柄剑带鞘二指宽,长三尺有余,红色的剑鞘仿佛在告诉大家,我并不好惹。
一哲一看,噗嗤笑了,居然是他自己的同桌金销,他打过招呼“我说金销,不错啊,这个逼装的还可以”。
金销很是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叫金销”。看得出金销并不认识一哲
一哲只好捧他“金销兄名满江湖,拿剑的人谁人不知”,也是有心把金销拉入伙,这样的话自己对上大汉好歹有个劝架的也好。
金销好像很吃这一套,脸上多了点得意,他徐徐在一哲这一桌坐下,“我还听人说提剑的都是短命鬼”。大汉心中一凛,这红衣少年不但脚步极轻,而且耳力过人,自己习武几十年自是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很敏感,这少年却在开门时才被他捕捉到气息。
一哲也猜到了,看来金销的功夫不俗,也确实,在学校他学习就比自己好一点。话说自己到底有多厉害呢?小胡子只是个没有功夫的普通人,刚才那一架完全试不出来。
“这碗面我请你”。见金销这么说,一哲心里宽了心,二少爷的人设应该会应酬吧,所以他学着样说“在下汪一哲,这碗面还是我请吧。”
谁知道金销竟然就顺坡下驴了,“好啊”。
一哲十分被动,只能硬着头皮对大汉说“金销兄弟跟我说可以用剑结账,那就用剑结账吧”说着他倒转剑身,捏着剑尖,把剑柄递了过去,“那就用这个结账吧。”
众人无不大跌眼镜,冰雨已经开始不止是欣赏这个汪一哲了,她想要到中原去,而且想跟他去。
而金销,他一时也拿不准这位仁兄是真傻还是装傻,是不想惹事还是真的怂
“这是周邪铸的剑!”但他一眼就看出那把剑是真品。一哲的身份一下子就成了迷。掏出五锭银子的人固然不多,但是能拿着周邪的剑的人,只怕全天下还是寥寥,因为周邪的剑只做给有缘人,你若有缘,分文不取;你若无缘,万两难得。
一哲一听,原来这把剑还这么大有来头,那看来自己功夫不错了,呵呵呵。“啊,老师傅,听到没,这是周邪铸的剑,是不是值你那碗面”。
大汉笑了,自己这十五年,虽然日日练刀却不愿再提刀,如今竟被一哲将了军,江山代有才人出,英雄老归山林,却也壮心不已。
如果说心远地自偏,大隐隐于市,那这个大汉小隐隐于野,他的心却还是热的,也罢,提刀做面也不算破戒,他打定主意。
“好,你且看我这碗面是不是值这两把剑”,他的热情由心传递到全身每一个毛孔,几乎要点燃身边的空气,室温好像都升高了几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