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的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男孩僵硬的脸色终于有所缓解。他就像服下一颗定心丸，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揉着自己的脸，似乎从高架上遇袭再到母亲被陌生人救下，这一切的转折都发生的太快了。

感觉到一抹白色的靓影在自己身边坐下时，少年转过头问道：“你不走么？”

彼时露西刚点着一支细烟，听到提问，她就用眼睛余光看了少年一眼：“嗯？”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少年瞬间有些慌乱：“我、我的意思是……感谢你，感谢你为我和我妈妈做的事情，还有感谢你的姐妹！”少年长喘一口气，“我是说，这里接下来的事情我能自己搞定，你可以回家找你的姐妹了，你答应过她的！”

露西盯着自己手里的烟头，吐了口烟道：“我本来还想抽支烟再走的，既然你催我了……”

说着，露西就要起身。

“不、不、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少年连忙摆手解释。

为了表达自己的诚心，少年竟忘记了露西的强大气场，下意识地伸手抓了下露西的手，想要挽留。

指尖相触的一刻，二人皆是像触电一般，勐地甩开。

接着是安静且尴尬的对视，持续了至少三秒钟。

“对不起，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我不是过河拆桥的人！”男孩涨红了脸竭力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需要再在我们身上花费时间了……”

“挺有意思的小孩儿……”露西心道。

“有意思”三个字，是露西对眼前这个黄夹克男孩的第一印象，不过除了“有意思”外，这个男孩并未给露西留下更深的初印象。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少年紧张地抖着腿，他是不是地就去瞟手术室门上那重复飘过的“手术中”的字样，他心中始终牵挂着他母亲的情况。

逼仄潮湿的走廊里不断吹过夹杂着腐血味儿和医疗用品味儿的冷风，极大地破坏了露西的抽烟体验。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门口的“手术中”字样突然停止了滚动。

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位医生走了出来。

男孩激动地站了起来，问医生道：“我妈妈怎么样了？”

“请问手术中的那位，名字是叫葛洛莉亚·马丁内斯吗？”医生反问道。

“嗯，没错。她现在怎么样了？”

“手术一切顺利，她已经醒了，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但是，葛洛莉亚·马丁内斯名下的存款不足以支付这场手术的全额价格，所以手术被迫中止。”

“哈？什么意思？你们做到一半的手术，就把人晾在那？！”男孩又惊又怒。

“我们只是依照规章制度办事罢了，恕我爱莫能助。”医生说。

男孩正欲争辩，坐在他身后的露西开口了：“差多少钱，我替他给了。”

“哈？”男孩吃惊地回头看着露西。

“……差两万。”医生说。

露西轻轻在空中拨动了下食指：“钱过去了，赶紧滚回去做手术吧。”

“呃，是！”拿到钱的医生，态度产生了180度的转变，“我们一定会竭力保障病人的安全的！”

医生走后，男孩大惑不解地对露西道：“多谢你的帮助……但短时间内我和我母亲可能凑不出两万块，我希望你能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凑齐这两万，一分不少地还给你的！”

露西不缺这两万，她也不是会在乎这点九牛一毛的钱的人。不过她也没拒绝还钱的要求，毕竟这男孩还是个未成年，有借有还更有助于帮他树立正确的三观。

“没关系，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还。”露西冷冷地道。

“对了，我叫大卫，大卫·马丁内斯！”少年露出一个爽朗的笑。

“露西。”露西跟他碰了下拳。

现在大卫的母亲已经转危为安，他的心情好转很多，终于能问露西那个他一直想问但没机会开口的问题了：

“话说，你的姐妹之前救我和我妈妈的时候，施展出的技能好厉害！”大卫舔了下嘴唇，“而且你还这么有钱……你们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赛博朋克？！”

露西歪着头，沉默地看了大卫两秒，这才道：“算是吧。不过我们更倾向于俗一点的叫法——佣兵。”

“哇——靠！”大卫两眼发光，就像看到了偶像似的失声尖叫，“佣兵可太酷了！听说三年前杀穿了荒坂塔的那个大老就是个佣兵！你们平时的生活一定很刺激咯？飙车，枪炮，黑客，还有爆炸？”

放在以前，露西面对这种一窍不通的门外汉，通常是懒得多说一个字的。但现在眼前的这个叫大卫的男孩，让露西觉得他有点意思，破天荒的，露西跟他聊了起来。

“你这是脑子被漫画和电影侵蚀的下场。”露西说，“我们的工作要保证绝对的低调、隐秘、效率，而且要能耐得住无聊和寂寞。”

“我我我我——”大卫举起手，“我能耐得住无聊和寂寞！我要怎样才能成为赛博朋克的一员？”

“就你？”露西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荒坂学院在读的公子哥，不老老实实当你的人上人，想不开来混底层的浑水作什么。”

“那并非是我所愿！”大卫正声道，“荒坂学院，那都是我妈妈拼命工作送我去上的，我本人对那里一点兴趣都没有！”

“那为什么还赖在学院里不走？”

“因为……”大卫的眼神暗澹下来，“那是我母亲给予我的厚望，如果我没能实现她的愿望，她在我身上付诸的十几年心血，就全部浪费了……”

“那你是更倾向于让你母亲失望，还是强迫恶心自己，一辈子蜷缩在看不见太阳的体制里？”露西的问题十分刁钻。

“我……我不知道……”大卫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你看，你连你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我很难不怀疑你刚刚说自己想成为赛博朋克的说辞，也只是头脑发热的临时起意罢了。”

“不是这样的！”大卫力争道，“如果我能通过另一条路抵达更高的高峰，我就能向我母亲证明，她的努力没有白费，而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省省吧你，看看你的块头，扛得住我一拳么？”露西不屑地打量了一边大卫，“典型的公子哥身材，缺乏运动锻炼，也没拿得出手的义体……就算当赛博朋克也是第一天就领盒饭的料。”

“我可以从基础练起的！”

大卫说话的时候，露西已经抽完了一支烟，起身往外走。

“那就先把这两万还上，证明你有点本事，再说赛博朋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