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姐姐……”唐小软眨眨眼, 总算是回过了神来。
沐槿衣紧绷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不记得了……”唐小软艰难地动了动, 想要坐起身来,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躺在沐槿衣的怀里。她心里一动,忍不住又喊一声:“沐姐姐。”
“嗯?”沐槿衣温声应她, 扶着她坐直身子,然后默默地收回手去。
唐小软并没有发现沐槿衣的手臂上早已被她掐出了一片的青紫, 她晃了晃头,依恋地靠在沐槿衣的肩上:“我睡了多久呀?”
“半小时。”沐槿衣轻声说。
“才半小时?”为什么她却感觉自己好累, 好像做了一整晚的梦一样。
“你应该是受了惊吓, 所以才会做可怕的梦。我给你煮了压惊茶,你起来喝一杯。”
唐小软呆呆地看着沐槿衣走出房间的身影,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感, 仿佛是与梦中某个身影重叠了, 她晃了晃脑袋,拼命回忆着梦中的所见所闻, 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起身下了床,想去客厅找沐槿衣,可就在她站起身的瞬间却忽然听到一道细细的咯咯笑声,谁!她猛地抬眼,斜前方的梳妆台上, 镜子里赫然看到一个全身血淋淋的婴儿就趴在她身后!唐小软只觉喉头一阵紧缩,后背上渗出了涔涔的冷汗,她不敢转过身去, 只好僵直着身体瞪着镜子里那血糊糊的一团,慢悠悠地抻着肉呼呼的胳膊腿,忽然抬头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小细牙。
“别……别过来……”她动了动嘴唇,却只是徒劳地说出了几个字,声音低如蚊蚋。镜中,那婴儿歪着脑袋看她,忽然嘤嘤哭了起来,眼中流出丝丝血泪,她伸出双手,血糊糊的身体一阵扭动,仿佛在渴求唐小软抱她。
“走开!”唐小软尖叫一声便夺门而出,将正端出一碗茶水的沐槿衣吓了一跳。
“怎么了?”沐槿衣与蓝婧快速对看一眼,迎上前去。
唐小软浑身发抖,一把抓住沐槿衣的手:“有、有鬼……婴儿……房间里……”
沐槿衣看她语无伦次的样子,只好抬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别怕,我去看看。”
“真的……血淋淋的婴儿鬼……”唐小软欲哭无泪,躲在沐槿衣身后,一脸紧张地瞪着客房。
蓝婧哼了声,抢先走进去,片刻后晃出来,正色道:“什么也没有。”
唐小软急道:“真的有,就在镜子里,不,在床上,一个婴儿,浑身都是血!”
沐槿衣也走到门口张望了一眼,确如蓝婧所说,房中什么也没有,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房间的确有着不对劲的地方。她听唐小软提到镜子,于是走到梳妆台前站定,那镜子斜对着床头,沐槿衣忽然自镜中一角看到了她们从唐小软家中带来的那张墙纸的投影。
与此同时,蓝婧也发现了。她走过去将放在床头柜上的墙纸拿了起来,展开看了看。“你拿出来的?”
唐小软茫然摇头:“奇怪,我明明把它放回包里了。”
蓝婧将那张墙纸颠来倒去地看了好几遍,终于颓然放弃:“我实在是看不出这上面有什么。呵,看不出也好。”
沐槿衣自她手中接过墙纸,定定地看了几秒,忽然奇道:“怎么会?”
“怎么了?”蓝婧急道。
“这画中的女子怎么变淡了。”沐槿衣诧异不已,“只剩下淡淡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了。”
“有吗?”唐小软也奇怪了,伸头一看。果不其然那墙纸上只剩下一道淡淡的轮廓,她正要说话,那轮廓却又忽然清晰了起来,并且随着她盯视时间愈久,那轮廓便愈清晰,就仿佛淡墨勾勒的几笔一瞬间被重彩匀上了,一个黑衣女人骤然出现在她眼前!
“是她”唐小软惊叫一声,她想起来了,这就是她梦中出现的那个黑衣女人!
那画中女人仿佛是听到她的叫喊,一双利目幽幽望来,形如枯骨的手上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婴儿,长发掩映间,那似曾相识的惨白容颜,鬼魅阴森,她忽地勾起唇角,与笑意一同绽开的是眼角骤然流出的血泪。
就是她就是她们!唐小软急退两步,摇摇晃晃地便坐倒在床上,那个女人……那个婴儿……眼前一瞬间充满了血腥又恐怖的画面,一时是那黑衣女人阴森的咄咄相逼:“她就是你,你就是她!”一时又是那婴儿的号哭:“心呢……我的心呢……”更可怕的是她赫然发现那婴儿已经四脚着地地向她爬过来了,血糊糊的小手抓住她的裤腿,一点一点地爬到她的身上,张开血淋淋的嘴巴便向她咬了过来!黑衣女人的声音鬼魅般自耳边响起:“呵呵,快了,就快了,让她做你的心脏吧!”
唐小软只觉胸中一阵热流急涌而上,双手死死地按在胸口,张开嘴巴想说什么,那股热流却骤然冲上喉间,“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沐槿衣见唐小软盯着墙纸看了几秒,脸色忽然变了,她心知不妙,蓝婧抽出一张符纸刚要往唐小软心口拍,就听哇得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将她手中的符纸染得透红。沐槿衣脸色沉峻,上前一步将唐小软抱住轻轻放躺在床上,伸手掐她人中,唐小软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
“我去化张符,这丫头看来真的是撞邪了。”蓝婧急匆匆道。
“你看着她,我去。”沐槿衣拦住她。“告诉我在哪。”
蓝婧微微一愣,说了位置,看沐槿衣匆匆离去,她回过脸来默默望着昏迷中的唐小软,眼神中隐隐的复杂难明。
“蓝姐,拜托你了。”沐槿衣很快化了符水进来,看蓝婧已经取出银针为唐小软刺穴,她眸中一顿,轻声说道。
蓝婧没接话,稳稳当当地将七根银针都没入了穴中,这才直起身来。“魂魄已经稳住了,你试试喂她。”
沐槿衣嗯了声,由着蓝婧帮忙将唐小软扶了起来,她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另一手端了符水送到她嘴边。即便是晕迷过去,人也是有饮水的本能的,可此番唐小软却完全灌不进半滴水,小半碗符水全都被她吐了出来。沐槿衣与蓝婧对视一眼,又看一眼唐小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咬咬牙,蓦地仰头便将符水喝入口中,一手捏开唐小软的嘴巴,俯身便覆了上去。
“槿槿”蓝婧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觉恍然。目光停留在沐槿衣被唐小软掐得青青紫紫的小臂上,再落向她覆上唐小软唇上的嘴唇……心头一阵恍惚难明,她默默转开了脸。
在沐槿衣费劲的强灌下,唐小软被她堵住了口唇无法吐出符水,终于是咕咚一声咽了下去。如此这般又喂了几口,沐槿衣直起身来,将空碗放在了一边,默默抬手拭去了唐小软唇上残留的符水。她沉吟了几秒,伸指去探唐小软的鼻息,只觉十分微弱,恍如游丝,又去拂她的脉搏,惊觉脉象竟十分不稳,一直在滑动,她用了四根手指才勉强找到了一丝浅浅的脉象。
“她的手越来越冷了。”蓝婧皱眉道。
沐槿衣轻咬下唇,蓦地取出了一根红线。
蓝婧一怔,劈手便要去抢:“你疯了?想陪死吗!”
“我要救她!”
“不行,我不准你这么做!”蓝婧也是急了眼,大声叫道。
“蓝姐,我一定要救她。”沐槿衣知道蓝婧担心自己,可面对着生死未卜的唐小软,要她见死不救,她真的做不到。“帮我守着好吗?”
蓝婧咬着牙,唇色一片惨淡。她知道自己中了眼蛊,这么不要命的救人方法,倘若是□□爹看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沐槿衣的性子她了然于心,平日里总是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上心,可任何事只要她一旦决定了,任是刀剑加身也阻拦不了她半步。此刻她下定决心要救这唐小软,她知道自己拦不住,更不敢硬拦,看沐槿衣已然开始将红线绕在唐小软的手腕上,她手指不受控地颤了起来,怒冲冲地别过脸去。
唐小软目前的伤况未明,沐槿衣也不能肯定她到底是中蛊还是撞邪,她元气虚弱导致昏迷不醒,若不是蓝婧用银针刺了她头心大穴吊住了一口气,只怕这会儿早已闭气。而救她的方法,简单说就是以血换血,割开脉搏将血液渡给她,用自己的元神来拖住她的元气。对于沐槿衣来说,这是非常冒险的行为,若唐小软是中蛊,则有可能透过血液将蛊毒传递给她;若唐小软是撞邪,邪灵在她体内便极有可能大肆抢夺沐槿衣的元神,若沐槿衣抵抗不住邪灵的力量,自己便会将命搭落进去。所以一看到她拿出红线蓝婧才慌神了,这个方法说到底是个邪法,以命博命,蓝婧真的是气不过,更无法理解沐槿衣为什么要拿命去救那个唐小软。
红线一头已经绕在了唐小软左手手腕上,又分别在五根手指的第一个关节处绕了一圈。另一头,绑在了沐槿衣的手上。“蓝姐,拜托你了。”她沉声说。声音一如故往的淡静,可蓝婧心中明白,她根本就没有把握,倘若唐小软不是中蛊真的是被恶灵夺舍,那么沐槿衣这么做,几乎就等同送死。
蓝婧深吸了口气,强压住自己要一掌劈晕沐槿衣的心情,从旁边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安魂铃,轻轻摇了起来。她了解沐槿衣,所以不会用武力阻止她,可是心疼紧张的感觉并不会因为了解就能释去半分,蓝婧拼命地强迫自己静下心神,凝神念咒,倘若真是恶灵夺舍,那么,她便要拼尽全力去保住沐槿衣的性命。
与此同时,沐槿衣已经执起短刀将自己与唐小软的手腕都划开一道血口,再用银针将唐小软五根手指上各刺了一个小口。两人的手腕伤口轻轻贴住了,她闭上双眼,开始默默念起清明咒,让自己的内心归于平静。
渐渐地,她察觉到一丝细微的脉搏跳动,仿佛是一道,又仿佛是两道。这两处跃动似乎正在拼命地争斗着,一时东风压过西风,一时西风又压过东风。果然是恶灵夺舍。她缓了缓神,开始默念安魂咒。这是她自幼研习的咒语,可这么多年来用到的次数却寥寥可数,没想到最慎重的一次使用,竟然是为了挽救唐小软的性命。
蓝婧感到周身一股说不出的压力在压迫着她,她只觉头昏眼胀,好几次便要中断念咒,可每每想要放弃的时候一想到沐槿衣的危险处境她便立刻提起神来,到得后来,索性咬破了舌尖逼得自己警醒,拼命坚持下去。
约莫五分钟之后,沐槿衣缓缓睁开眼,就见唐小软五指指尖处缓缓地渗出暗黑色的血水来,最初只是一两滴,渐渐地多了起来,很快她手掌下的床单便被黑色的血水染透了。她定了定神,轻轻移开了手腕,再伸手去探唐小软的鼻息,果然,稳定了许多。
“是夺舍?”蓝婧问道。
沐槿衣沉沉点头。“很厉害的恶灵,要不是她自己的意志足够坚强,只怕我刚才也着了道了。”她说着,又低头去看一眼唐小软,见她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心头微动,伸手过去为她轻轻擦了起来。
“能寻到它的藏身之所吗?”蓝婧问话的同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那张墙纸。刚才她摇铃的时候,神思进入了空明,隐约间看到很多游魂在撕扯着唐小软的元神,若不是安魂铃一直没有中断,只怕她与沐槿衣都会被卷入进去。
沐槿衣同样盯着那张墙纸看着,一想到那红衣女鬼所说的炼魂术她心中便是一颤,倏然起身,拿起打火机便要去将那墙纸烧掉。谁料,打火机的火焰还没碰到那墙纸便一下子灭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