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路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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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远的话要比龙文章的话中听多了,他们抬着头看着天空,眼神中带着希冀,那是对死去战友的怀念,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悲痛,但悲痛终究有一天会变成他们射向日本鬼子的子弹。

龙文章看着远处的山峦和云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拖着枪,想着死人所在的方向,他嘴里念诵着奇怪的音符,“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加哆夜哆地夜他阿弥都婆毗阿弥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谛阿弥哆毗迦兰哆加弥腻加加那多迦隶莎婆诃。”

然后在一群溃兵面面相觑和不知所措中站了起来,“走啦走啦,死的已经死啦,活着的鸟人,我们带你们回家。”

溃兵们走在云海之中,穿过密林,走着下山的路,有时阳光穿透了层层云层照射在他们身上,温暖的阳光也仅仅让他们感到舒适,却不能够让他们真正的振作起来。这一刻,溃兵们认清了现实,他们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回家,日军欺软怕硬,十比四十的战损让他们转向去啃无组织的大队溃兵,而他们这小队人走出了云海,心却又进了云海,夏远的到来让溃兵们以为自己有了方向,但甸缅战争的失败又让溃兵们像丛林的气候一样,模湖、超市、晦暗。

夏远、迷龙、要麻是排头兵,夏远的以身作则以及先前战斗的英勇让所有的溃兵们对这个不善言辞,一说话却带着一股浓厚的说教意味的团长充满了好感,他们此刻才幡然醒悟,团长和副团长就像是正负一样,相互弥补着。

夏远用着从英国老那里缴获来的英式指南针辨认着方向,带着已经疲惫不堪的溃兵们,拖着步子拄着枪,提到个小树枝都能让他们摔上一跤,他们强撑着已经疲惫的身子。

为什么不歇息,没有溃兵想要停下来歇息,他们所到达的地方,苍蝇哄飞的声音就像是低沉的雷鸣,溃兵们的眼神就像是惊骇的兔子,在路边到处都是被射杀的、被刺死的、死于扫射的、死于爆炸的,残破不堪的尸体,一具一具的摆放在路边,尸臭味填充了整个林子。

胜利的日军会把自己人的尸体搬走,而留下来的全是他们的友军。

夏远带着溃兵们从这片乱尸堆里穿过,还不掩饰的让大家看着,这里的场景说明了此前这里发生过一次惨烈的战斗,可惜失败了,如果赢了的话,留下的就是日本人的尸体。

这条点缀着尸体的小路长的让人麻木,大多数人尽量的看着前边人的嵴背,有的人实在是撑不住了,会跑到旁边呕吐。

夏远其实想说,这种场面和上甘岭比起来,还是小儿科了。

孟烦了用一块布蒙住了口鼻,去查看路边的尸体,他说道:“是主力军的。”

夏远点点头,“这说明我们的方向走对了,继续往前走吧,希望不要遇到日本鬼子的主力部队,否则,我们只能够撤退了。”

他抬头看着前方,目光带着一丝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孟烦了对龙文章说话的声音:“你怎么不念南无阿弥多婆夜了?”

龙文章说:“因为活的比死的更让人操心。”

孟烦了不说话了,一瘸一拐的回到队伍,插在了郝兽医和阿译中间,夏远继续充当排头兵,迷龙身上带了不少的物资,累的不行,就把东西丢在路上,一屁股坐在地上,东张西望起来,溃兵们没说话,因为这里实在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

迷龙忽然把机枪扔给一直跟着他的豆饼和羊蛋子,那一下把豆饼和羊蛋子砸的躺在身后的地面上,他俩有些迷茫的看着飞奔的迷龙,他飞快的跑到一具尸体前,把尸体上的手表摘了下来,熟练的戴到自己手上,他看着溃兵们,就像是看着一群透明的人一样,从他们之间穿过。

迷龙就好像是快速恢复记忆的人,他是宣称过来要发洋财的人,并立刻把老宣言付诸实施,溃兵们看着迷龙迅速变成他们不认识的一个人。

迷龙从他们之间穿过,粗莽的推开挡在面前的郝兽医,去那边路上的一个死人身上摘下一支钢笔,熟练的揣进怀里,并在其他死人身上摸索着,摸到一切有用的,他认为值钱的东西,在这趟撤退的路上,溃兵们先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意志也在飞快的消沉着,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进度条,当回到那条街的时候,他们的意志也就变得和以前一样。

迷龙手上戴满了各种质地的截肢,脖子上连项链带着长命锁,金的银的都挂了好几个,手腕上带着三四块手表,胸口插的钢笔多到你会认为他是一个修钢笔的,这里的尸体太多太多,身上的财物也有不少,迷龙就像是钻进了钱眼里,对路过的溃兵置之不理。

豆饼和羊蛋子看着迷龙,没一会儿,他的身上已经塞满了值钱的玩意儿。

很快,他又盯上了一个倒在路边的小推车,迷龙飞快的跑过去,把车上的那具尸体扒拉开,翻检着车上的货物,那是一车食物,装满了罐头和饼干,溃兵们走累了,就坐在地上休息,尽管视线里仍有同僚的尸体,但哪里又没有这些尸体呢,他们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迷龙。

夏远和孟烦了、郝兽医、阿译坐在一块,孟烦了正在清理着他的步枪,看到迷龙费劲巴拉的推着那辆车从草丛里钻出来,开始清点他新得到的财务,便说道:“迷龙那家伙该死。”

郝兽医理解的说:“谁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闹脾气跟自己过不去,喊发洋财,他攒东西好像就为了败掉,喊回家,他的家早就被日本鬼子占了。”

阿译却跟着孟烦了道:“就该军法从事。”

孟烦了和郝兽医瞧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透露着陌生和怪异,让本就信心满满的阿译忽然不自在起来,夏远投过来目光,孟烦了这才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都挺该死的,我们不应该活着。”

阿译赧颜,有些结巴道:“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么不成话的军队,真该有个军法......来管管。”

“军法?没打过仗的白痴,就知道跟着冲锋陷阵的聒噪什么军法,这样你们就有用了。除了行刑队你们又给过我们什么,给顿粥都是霉的。”

阿译的话激起了孟烦了心中的怒火,压抑了一路的怒火一股脑的朝阿译宣泄。

阿译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一二,郝兽医劝道:“烦啦,你又发什么邪火?阿译什么时候又成了行刑队?他吃的米可从来没有比你多一粒!”

那是邪火也没错,孟烦了低着头决定闭嘴。阿译也嗫嚅的说道:“我不是什么你们的,我和你们一样的。”

顿了顿他又解释着说道:“我是说秩序,我们差劲,就差在没有秩序上。”

这番话又把刚下去邪火的孟烦了激了起来,他把刚擦好的枪塞到阿译怀里,把他的手放在扳机上,把自己的脑袋顶在枪口上:“秩序?来吧,帮个忙,从这里头就是乱的,被你这样人搅得,帮个忙,给它军法从事了。”

阿译把手拿开,又被孟烦了给合上,直到郝兽医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孟烦了这才作罢的瘫坐在地上。

郝兽医骂道:“撞邪啦你?老兵了,那支枪这样闹有意思吗?”

孟烦了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孩子气,悻悻的拿回自己的枪,嘴里说着:“枪都不会用还妄谈杀人,我就是吓唬吓唬他,刚擦的枪有鬼的子弹。”

他把那支枪往身边一摔,砰的一声,子弹擦着孟烦了的身边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三人顿时呆若木鸡,其他同僚也仅仅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枪声就像是落在一口死潭里一样,没有激荡起半点水花,他们可能不知道,刚刚孟烦了差点被打穿了脑袋。

孟烦了心脏突突跳动,后怕的把那支枪踢到很远的地方,然后蜷缩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脑袋,刚刚不知不觉间可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阿译一直在那里瞪着孟烦了,嘴唇都在颤抖。

郝兽医嘴唇蠕动了一下,说道:“你们,你们都想着打回去吗?”

不知不觉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孟烦了声音还有些颤抖,“本来想打一次胜仗,现在不想了,我们不是日本鬼子的对手,英国老又没有把咱们当人看,上边又把咱们当做一群看不见的人,我们打了是给谁打的,那些死去的人又是为了谁而死的,没意义啦,我们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坐在一旁的夏远突然惊醒,孟烦了的话犹如一个棒子敲打在了夏远身上,他抬头看着眼前的溃兵们,他们的眼中带着茫然,迷龙又恢复到了在收容站里的样子,尽显霸道地主老财,龙文章对这一切也视而不见。

“目标,目标。”

夏远勐地惊醒了,溃兵们缺少的正式一个目标,一个方向,他们在混乱的战斗中,已经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他们甚至不知道这场战斗是在为谁而打。他们是一群被上级认定为消失的人,看不见的人,甚至连一个编制都没有,就连自己的这个身份都失去了作用,失去了效果,他们就是一群不被人可的人,他们的死是没人在乎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如何能够提升自己的战斗意志。

上甘岭战役、长津湖战役是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志愿军战士们在经历过侵略战争,又看到朝鲜人民的惨状,再加上当时新中国刚刚建立,中国人民意气风发,烈士精神永存于心,一人光荣,全家光荣,全国人民心系做一团,把自己的孩子送往朝鲜战场保家卫国。

这是无上光荣的事情,成为了战斗英雄,甚至会被那位接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志愿军不畏生死,缺乏御寒衣物,枪支弹药,食物情况下,同装备精良的美军战斗,每一支部队都极度的英勇顽强,抱着炸药包和美军同归于尽,以血肉之躯抵挡重机枪扫射的比比皆是,牺牲对他们而言是无上光荣的,他们明白,自己牺牲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事迹会被人民永远铭记,那位更会看得到他们的牺牲,而且他们的牺牲能够换来国家的和平,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所以他们前赴后继,不畏生死,以凡人之躯谱写神明也做不到的篇章。

不同于抗美援朝战争,更不同于志愿军,国土沦陷,外患内忧,龙文章他们又常年吃的败仗,失了魂,到了甸缅战场上,虽然打了几次小胜仗,但哪次不是以巨大的代价换取微弱的胜利,在机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方向,他们又成为一群没有编号的队伍,生着被人瞧不起,死了没人记着他们,就像是路边这一具具没人收拢的尸体一样,暴尸荒野,任由豺狼虎豹啃食,蝇虫叮咬,腐败发臭都没有人管。

原本消沉的意志也就更加消沉。

没有目标,没有奋斗的希望。

这就是当下这支溃兵的现状,而更让夏远忧心的是,这支溃兵们的战斗力也十分的微弱,他们来自不同队伍,之间没有配合,就老溃兵们能够利用先前十余天训练的三三制,发挥出一点战斗力量,其他溃兵一到了战场上各自为战,毫无一点配合和战术,哪怕他们掌握着从英国人那边缴获来的武器装备,但面对着装备不差,训练有素的日军,战损比依旧达到了惊人的三比一,往往牺牲三个人才能够杀死一个日本鬼子。

如果不是夏远将日本鬼子的机枪打掉,这个战损比会更高,牺牲的人会更多。

夏远想明白了溃兵们缺少的,而在此之前,夏远最开始同意撤退的也是见识到溃兵们第一次战斗牺牲的比例太高,这样一支不对进入到了甸缅,只会被日军虐杀,追着打。

只有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对日军的反扑,才能够发挥强大的战斗力。

溃兵们的训练素质实在是太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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