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家身上兼带一人,奔走自是慢下许多,待我追出南宫府外二里地时,那人已然气喘吁吁,他抱着二舅子站到一山坡处,朝总舵主在离他们不过十步远近的地方听了下来。
听见那人叫道:“老头子,我晓得你变戏法的本事厉害,但你若还想用刚才的把戏来困我的话,我必在中招之前便下手将这人宰了!”
二舅子大概被封住了身上穴道,肢体动弹不得,口中仍叫骂不停,那恶贼突然一个拳头打在其腹部上,他痛得张大嘴巴,口水直流,叫骂的话语消停了片刻。
朝总舵主温声细语地和对方说着什么,我站得太远听不十分清楚,估计是奉劝对方不要冲动之类的话语。
我看到山坡上的情形,老远暂住了脚步,藏在一块石头之后。我对那一带地形颇为熟悉,那个山坡坡势略陡,但地形不高,与四周平地比较,仅只约莫两人的高低。
眼下朝总舵主正和对方对峙,我如能绕到山坡背侧,出其不意从仇家身后出手,或许能顺利将我二舅子救出重围。
我心中正盘算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潜伏至山坡的那一面,谁知当晚明月当空,视界清晰,那仇家早远远发现了我,高声喊道:“柳松阳,你鬼鬼祟祟伏在那儿做什么,老子早看到你了,还不快滚出来!”
我吃了一惊,只好从石后现身,快步来到他们的跟前。
听那恶贼接着说道:“南宫老儿说得好听,今晚我大可安然离去,老子就是不信,不带个人票出来,老子心中怎能踏实?”
朝总舵主道:“你这畜生,南宫老爷大肚能容,不计较你这些时日来对南宫家所作迫害,还愿将既往恩怨一笔勾销,他如此以诚相待,想不到竟换来你的以怨报德!你这厮,心中可还有一点良知?”
那恶贼道:“他害死了我的父母,若还要将我逼上绝路的话,那他才是泯灭人性呢!”
朝总舵主道:“胡说八道!南宫老爷早说过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南宫世家的人在江南向来一言九鼎,对你说过的话又岂会出尔反尔?只要你答应从此不再冒犯南宫世家,他又怎会对你稍加伤害?”
那恶贼道:“少说废话,这家伙既然受制我手,性命全听凭我发落,你们胆敢再尾随一步的话,大不了我与他同归于尽!”
朝总舵主与我均知对方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此人陡然获悉父母双亡的消息,性情大异,只怕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他生无可恋欲寻短见,旁人自是无权过问,但若拉上我二舅子做陪葬,那就万万不妙!
又听那恶贼对朝总舵主说道:“眼下我还斗不过你,但
此番回去之后,我必定遍走大江南北,勤学世间武学,相信天下之大,总有一样绝学能够克你招术,少则五年,多则十年,老子必当再到南宫家来,搅他个天翻地覆,届时即便你在场,我也不怕!”
说完那恶贼转身便走,按照对方的意思,我与朝总舵主只能留守原地,结果便眼睁睁看着他将我二舅子抱于腋下,转身奔下山坡,快步而去。
山坡下是整片平坦的开阔地带,方圆数里一览无余,平原那一头是一处茂密的树林,眼看得仇家与二舅子身影消失在那丛林之中,我二人才拔腿急奔,全力追赶。
到那丛林深处之后,听到有人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凭声寻去,终于在一棵大树下发现躺着的二舅子,满口是血,竟已奄奄一息。
我大吃一惊,担心二舅子中了敌人掌力而受重伤,赶忙俯身查看其伤势,结果却发现他一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
朝总舵主手为二舅子把过脉,道:“南宫二公子所受并非内伤,是因为失血过多才致虚弱如此。”
我立马也为其查其脉象,果觉有理,再次详查其身,但觉二舅子浑身僵硬,顿然悟道:“他穴道受封,难怪不能自行止血。”急忙为其解穴,二舅子浑身放松,脖子一软歪到了一边,鲜血更是不住自其口中流出。
朝总舵主连忙撬开二舅子的嘴巴一看,惊道:“不好,那恶贼割下了二公子的舌头!”
原来当初仇家倒地的时候,二舅子先后两次都曾想动手杀他,仇家早怀恨在心,那恶贼受制之时,二舅子又曾威胁过要将其舌头割下来,没想到结果反被对方付诸实施。
朝总舵主将二舅子交给了我,又去追寻凶手去向,我急急将二舅子带回南宫府,及时请来大夫救治。可那断舌之伤,最是难言之痛,不止医治不便,一上药即被口中唾液化散,便是日常饮食,也是极尽疼痛,苦不堪言。
二舅子活活忍受了三个多月的痛苦,才将伤势渐渐养好,结果却性情大变,自此悲观厌世,再不愿轻易在人前露面。
朝总舵主在那树林中追寻了许久,终是无果,半夜回到南宫府中,见二舅子因亡血致虚极,又与我各自为之先后输注几次真力,才险将其性命保住。
“云姑娘,你说我岳父大人当初本有心放对方一马,岂料对方狼性狗肺,打死打伤南宫府上百余人之后,竟又以怨报德,将我二舅子彻底伤成了废人,你说这恶贼可不业很快便能够回复到以往的鼎盛局面,然而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大多时候总是天不从人愿,当年仇家所撂下的狠话,如今怕是要付诸实践了。”
云绿晴道:“那贼人说过:少则五年,多则十载,必当卷土重来,再将南宫府搅一个天翻地覆,如今真要付诸实行了么?”
柳松阳点头道:“一个月前,那恶贼发来书帖,扬言将在岳父大人七十大寿那天,当着江南众豪客的面,再把南宫府上下闹上一个鸡犬不宁,即便朝总舵主在场,他也已有足够能力泰然面对。”
云绿晴道:“这人好大的口气!”
高仲义道:“朝总舵主神功盖世,纵横武林至今已过半百年,未曾一败,倘若那贼人当真有能力与朝总舵主一较高低的话,难道他已学到通天本事不成?”
柳松阳却面露忧色道:“就算那恶贼尚未具备与朝总舵主一决雌雄的资本,但一晃十年过去,只怕他的功力也的确增长了不少!”
高伯义道:“因此松阳你担心十年之后的今天,自己恐怕再不是那人的对手,所以一个月前才向朝总舵主去信求援?”
柳松阳道:“不错,那人送来挑战书的时候,我恰好在场,当时柳某几番思量,认为还是要请朝总舵主亲自到场,方能镇得住这个魔头。只是听闻朝总舵主近年来身体有恙,闭关已久,不便长途跋涉亲赴苏州,于是白水先生才另安排下人手,届时到得南宫家,一来为岳父大人祝寿,二来高手到场可助声势。”
云绿晴道:“柳堡主可知白水先生安排下何人与关掌事一同前来?”
柳松阳道:“据说是龙一山龙大侠。”
高仲义动容道:“龙大侠可是擎天会总舵主以下第一高手,有此人前来相助,想必南宫家全府上下能够安心不少。”
云绿晴心中暗道:“龙伯伯常年镇守洛阳总舵,自八年前白水先生入会之后,他便常伴先生左右,寸步不离。这次白水先生竟安排他前来,这就不只说明外公与南宫世家交情甚笃,更表明那恶贼委实武功奇高,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受到这么多人的重视。”说道:
“急人所难,本应是同道义士所共推之举,相信龙伯伯到得苏州之后,必当全力相助南宫家,败退强敌。”
高伯义见柳松阳仍一脸忧愁,似是仍有隐衷,道:“龙大侠江湖人称‘巨灵神’,一套通背拳法出神入化,更有身家绝技‘大罗金仙手’,有他到场,当是百无一失才是,为何老夫看松阳你仍面带忧色,是否心中还有顾忌?”
见柳松阳欲言又止,踌躇再三,终于说出心中顾虑:“只怕如今已非往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