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绿晴莲步轻移,仪态从容,高季义一语不发,提气在身后飞步紧随。幸好聚义厅内足够宽敞,两人绕着大厅一前一后围走倒不显得如何局促。
不过说来也怪,二人相隔不过数步之遥,每次高季义提力迈步,云绿晴的身影明明已近到咫尺,可一旦他将长枪递出,对方的身影便顿然前离,枪头总又与之相差分毫。
须臾之间,两人在圈中已跑过了好几个来回,高季义始终连云绿晴的衣角都无法够着。
赵志强看两人一前一后陷入胶着,忍不住又讽刺道:“只以目前来看,姑娘却何尝不是在苦作挣扎?”
云绿晴疾走间脸不红气不喘:“谁将苦作挣扎还犹未可知,阁下所曾犯下的业障,当真以为不会有人前来为你净除吗?”
这句话似隐含深意,旁听众人不知其意何指,但赵志强听了不知为何脸色一变,心中某个念头闪过,突感莫名心虚,合上嘴巴竟再不敢讲话,所幸众人皆全神贯注于场上二人打斗,并无一人注意到他脸上的异样。
只听高季义终于忍不住在后面大声叫道:“打不过就逃,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云绿晴笑得好欢:“三庄主说笑,晚辈本非男儿之身,哪敢妄谈什么英雄好汉?”
“你……”高季义恼羞成怒,正想开口大骂,脚下步子立马慢了下来,只好闭上嘴巴继续全力追赶。
正如之前所言,走气宗一途最是耗气,当前高季义将体内真力灌注于铁枪之上,就等出招伤敌,岂知云绿晴凭着灵巧的身法游移四走,竟迟迟不愿与之正面接招,如此一来,高季义凝功聚气,徒耗了不少内力,几圈下来,头顶已然汗气直冒,气力不继,也难怪他要气急败坏。
再跑一段,高季义陡然停下脚步来,将铁枪使力一杵到地,那地板吃不住枪身所携带真气的冲击,耳听一声轰然巨响,碎屑纷飞,地上立时出现了个直径约前臂长短的凹坑来。
只听高季义勃然喝道:“丫头!你究竟是战是降,快快留下一句话来,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又有何用!”
云绿晴停下脚步,嘻嘻笑道:“三庄主内力深厚,晚辈不堪硬接重招,只好凭着脚下长技,尚能避免被前辈的真气伤及。”
高季义怒道:“那一昧追逃,这场比试岂非不用再比了!”
云绿晴眨了眨一双大眼睛,道:“前辈若能以兵器作载体,以气刃伤人的话,那我跑得再快岂不也是没用?”
显然高季义的铁枪无法在数步之外以真气伤敌,云绿晴这话分明是讥讽对方长枪聚气并无实用之处,这对于这几年来专攻气宗武学的高季义来说,情而以堪?
“你……你……”高季义气恼无比,竟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三义盟众好汉见云绿晴只顾奔逃迟迟不应战,群情激愤,冷嘲热讽随出。
唯独高建文不这么看待,眼见丽人的倩影腾挪,他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只在心中连道:“对了云姐姐,你就要这么绕走,才能不被我三叔的气流伤到!”
高仲义看不下去,在兄长耳边低声说道:“老三久负聚气之力,时间过长必将气脱累倒,这丫头脚下甚
快,老三追之不及,可怎么办才好?”
高伯义回道:“强要这丫头停下脚步接战,也是不合规则,这之前咱可没有关于时间的限定啊!”思量许久,仍无对策,便是干瞪着眼着急。
为难之时,忽听楚天河开口道:“两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高三庄主凭内力真气取胜,云姑娘以身形步法远之,一走一随,本是各凭本事周旋,这在道上遭遇也算情有可原,可方今既言明比武赌胜,如此追赶,却不只徒耗时间,也难免有失光彩了。”
高季义立时应道:“岂止有失光彩,简直滑稽可笑!”
云绿晴吐一吐舌头,抿嘴笑道:“三庄主太吓人的模样,晚辈正是害怕了!”她说害怕,脸上却全没有一丝惧色。
高伯义听出楚天河话中有意,道:“那么,楚大人可有高见?”
楚天河缓缓道:“楚某倒是觉得,云姑娘不如五步一回守,七步一反攻,这样一来,这场比武才有些看头呐!”
楚天河的建议不失公允,三义盟一方听了均无异议,赵志刚随即喊道:“这办法行啊,至少不是猫捉耗子的游戏了!”
高伯义道:“不错,就看云姑娘意下如何了。”
他本还担心对方耍无赖不答应,不料云绿晴一听竟立马回道:“好啊!”说着笑容一敛,转身向高季义说道:“三庄主,那我们便继续吧!”
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三义盟众人均不禁一愕,那高老三见云绿晴容色庄严,更是心下一凛,不知为何,他顿时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好像又有些不一样了。
聚义厅外,正是庭园里玉兰花开的时节,高家庄上方碧空如洗,艳阳高照。
那白色的玉兰花在阳光里显得娇艳动人,阵阵花香飘来沁人心脾,当此雅境,正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时候,一只只蜜蜂却顶着骄阳在花丛间“嗡嗡嗡”来回飞走,只顾辛勤采摘花蜜的它们,又怎懂得欣赏眼前的良辰美景?
聚义厅内,云绿晴来回飘动的白衫衣角像极了那迎风摇曳的玉兰花瓣,即使骄阳似火,也是一脸阳光,笑靥动人。
高季义长枪舞动,真气鼓荡,不断发出“嗡嗡”怪响,倒像极了那来回飞窜的蜜蜂,最不懂怜香惜玉的道理,只顾从花香间采走花粉酿为蜂蜜。
云绿晴不再一昧奔走,甚至也不再背对着高季义,她转过身来一边后退,一边还击。即使以箫剑的长短根本不足以对高季义构成任何伤害,她仍会在乱枪之中时不时地划出一剑,或者偶尔与铁枪相触及,立马又被凝聚其上的真气所弹开。
高建文越看越是奇异,心道:“云姐姐的剑法怎么又跟先前不太一样了,好像……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他心中这么寻思着,但左思右想始终猜不透其中究竟哪个环节有异。
高季义以真气灌注铁枪,每一次铁枪的舞动或进击,必将带出一股强劲气浪,方圆五步之内,均受其波及。甚而远在数丈之外的楚天河、高伯义等人也能隐隐感觉到微风袭面。
可说来奇怪,按理说,以高季义的强劲内力所激发出来的诺大气浪,常人在五步之内都将难以承受,何以这小丫头直面与之交手,任由真气
盖身,居然还能若无其事?
高季义心中犯疑,叫道:“姑娘若是承受不住滋味,不如早早投降,莫再硬扛!”
云绿晴却是一脸泰然自若:“多谢三庄主提醒,晚辈目前还承受得了,前辈只管接着出招吧!”说话间她身形不慢,脚步不息,依然且战且退。
高季义于是不再废话,身影更急,枪势如山洪暴发倾泻而下。
云绿晴身移剑走,人剑幻化,任凭阵阵疾风劲浪扑头盖脸打来,她只将一套上乘轻功步法演绎得变幻莫测、潇洒自如。
事实上,云绿晴能一路撑到现在已是大大出乎群英意料之外,从一开始笑其不知天高地厚,到最后纷纷对其刮目相看,此时此刻,大厅中一片沉寂,已再无人敢说出一句冷嘲热讽的话语。
高季义则越斗到后来越觉得匪夷所思——他深知对方武艺有所隐藏,是以早将一身内力齐出,想仗着浑厚内力将对方震伤,可为何看似柔弱的云绿晴竟始终能够安然若素,不仅身形从不慢下,举手投足间甚而更显得意气风发?
难道她年纪轻轻就拥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浑厚内力,因此足以抵挡铁枪上附带的强大气浪?
不,这不可能!
看她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再怎么早年习武,也不出十年的功力火候!轻功剑法尚可凭悟性短时参透,可内力真气却无论如何不可能急进练就!
那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高季义百思不得其解,转眼又是二十几招过去,对方仍行若无事,他手心不知何时已悄然渗出了汗来。
眼见云绿晴粉嫩的脸颊因激斗而渐渐变得红润,高季义发现,对方不只是双颊通红,神色间更是显得容光焕发,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瞳子不断闪耀出灼灼光芒,不知为何,高季义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莫名寒意。
他出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云绿晴飞扬神采,且战且走,每每挥剑出招之时,总时不时向前虚砍一剑。就是这虚张声势的一剑,高季义也觉得狐疑不已,却说不清究竟哪里不对。
蓦然间他看到云绿晴伸出左手,五指微曲,又做出了那个不经意的奇怪动作。那动作就像一只好奇的小猫想要伸出爪子触碰一只刺猬,却害怕被刺猬身上的刺扎到爪子,因此一触即回的模样。
高季义心中疑虑更甚,不由眉头皱起。
云绿晴瞧见他的模样,将枪头撩拨开去,后退两步,娇笑道:“三庄主不用心交手,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事?”忽然急急向前掠出五尺,剑尖已削向高季义右上腹的期门穴。
高季义蓦然一惊,挡开来剑,长枪回旋下压,便去转打对方左胸。
云绿晴举剑抵挡,轻轻化去来招,身子轻盈后跃,又在三步之外落定。
高季义这一惊更甚:“何以她这一次不是被我的真气所震开?”
云绿晴不容他细想,玉足一点,再次欺近身前,两人复斗到一处。
高季义经历之前的震惊,手脚不自禁又慢下几分,蓦地,他感觉到自己的气力有所不继,刹那间心中惶意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