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莫名其妙】
“果然我还是得向您要羽岛幽平先生的电话号码!我要本人的。”
“……啊!?”
平和岛静雄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接话,搞不清楚状况就被千绘牵着鼻子走了。他把幽的电话给了千绘后直到少女的身影在走廊里消失了他还没缓过神来。
啊咧。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那是今天她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吧。
——也是从新罗家离开以后的唯一一句话。
光是不说话,其实还没什么,她沉默的时候多着呢。真正令他担心的,是千绘的表情。
他所认识的代田千绘,曾经也说过,“她笑的次数多得没边甚至有虚伪廉价之嫌”,可是现在的她,一脸平静如水的表情,就像是一切生命的迹象都被抽走,没有任何欢欣。
静雄在挡雨板外大雨的敲打声中轻轻叹了口气。
联合跳蚤暗中捣鬼虽然令人生气,但如果她不接受新罗的条件的话——
就真的是死刑了。
……代田千绘,你,死也无所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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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田家宅·千绘的房间
方才偶然与静雄在廊下相遇,因她以袖遮面,双方都没有察觉,少女的白袖下鼻腔内的毛细血管又崩坏开来。
啊啊,看来只要一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就会联想到新罗医生为他缠绷带的画面呢。
今日一直不曾开口|交流的她说话非常的不自然,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刚踏进池袋的那阵子,连同她本身的状态也复旧如初。静雄或许是被她突然开口惊到,忘了追问要幽的电话究竟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相比于静雄对她的担忧,少女自己却一点都不犯愁。因为静雄不知道,那疼痛已经纠缠了她太多年,如今只是状况加重罢了。俗话说久病成医,现在的她面对怎样的绝症都能波澜不惊地接受掉。
千绘回到房里赶紧脱掉沾了一大片血迹的长襦袢,顺着并不算柔软的层层面料*滑下而显露的完全没有曲线的身体上,左右侧腹的疤痕还是那么显眼不说,动过手术后腹腔正面也有一道长疤。她哭笑不得地看了一眼那道疤,抽着手纸堵上鼻孔,便光着上半身一身爷们儿气地拉开五斗橱扒拉有没有能顶着穿的衣服。
她对自己房间其实并不熟悉,找东西本也该让仆人来帮忙的。但夜已深,少女不想也不能麻烦比自己父亲还要年长的仆人们,只好自己动手翻找。
对自己一眼能从心口窝看到膝盖头的平坦上身,她想起《bleach》的玩笑话:“朽木白哉养妹四十年,那萝莉还是连胸部在哪儿都找不着。”
不过,她也和传说中的少女a一样,信奉“贫乳是稀有资源”*,跑展会能不负重就别乱对着挂在竹枝子上的纸笺许愿说想要什么前|凸|后|翘的好身材。神也会很困扰的!
脱衣服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微微一震,接着传出短暂的铃声,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件长襦袢,她胡乱地和其他衣服套在一起披在身上,抹着鼻下溢出的血珠打开手机,跳出来的是每天一条的问候,或许也可以说是骚扰短信:
【安!今天是农历八月十六日,池袋仍然大雨倾盆。一天过去了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发生吗?不管是悲伤的事情还是快乐的事情都可以对我们说哦!如果阿临哥隔着四十公里还来找你麻烦的话,你想要他哪个部分,明天一早就会收到带着血液温度的新鲜宅急送包裹~请记得本人签收!】
一秒间差点压碎了键盘,千绘此时的表情,究竟应该如何形容呢。勉强能算作一个“濉弊职伞
又是这两个熊孩子……定然是从临也那里得到了我的手机号,才每天都来闹一出。当然,例行的话总是少不了的,目的就是……
手机又是一动。
看吧。
【然后,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羽岛幽平先生的八卦吗?还是无论哪家记者都未曾察觉的猛料?呐呐告诉我们吧告诉我们吧!千绘总是说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透露羽岛幽平先生的消息,吊人胃口的家伙,好诈喔好诈喔!你的初恋故事啥的我们不想听啦!都听腻歪啦!】
千绘想了想,迅速按下键盘。
【勇士们,不要想用讨好的方式打败魔王!要找到传说中的one piece,就得用实际行动来表达!比如说嘛,让临也先生一直卧床到新年啥的怎么样,我就可以给你们羽岛幽平先生的电话号码喔!我刚刚从平和岛先生那里得到的。你们知道吧,平和岛先生和羽岛幽平先生是兄弟?让临也先生一直卧床到新年……哎呀怎么可能!你们一定是做不到的吧啊哈哈哈哈哈!!!(叉腰笑)】
【还有,初恋什么的你们敢告诉临也先生我不保证会不会报警把两个狂热的追星族抓起来(面瘫脸)。绝对不能说!说了我就没脸见人了!(摇晃领子)】
【那种事情早就知道啦!可是要想从静雄先生那里得到幽平先生的电话是绝对不可能的!呃,九琉姐刚说倒也不是百分之一百没可能,如果你和静雄先生关系很亲密的话……哇啊啊难道你们现在是所谓的lovelove!?诶什么时候,在哪里,怎么认识的!?你彻底把初恋的那个男人忘记了吗!?诶诶诶诶诶诶诶!!!!???】
少女眉头一皱,按键也蛮横了些。【话题怎么扯到lovelove上去了揍你们哦(眼刀),总而言之我手里确实有羽岛幽平先生的号码,想要的话就给我点好处嘛(笑)】
她的电话屏幕上有个“笑”字。
可是她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熊孩子。
lovelove什么的,我这辈子都只有看别人演出的份儿啊。
爱什么的,果然得和我绝缘吧。
那是我发过的誓。在变成大人之前,或者在死亡降临之前,绝对不会爱任何人。
可恨的是,因为“血缘”,想要单方面和那群人“完全地”“切断联系”的想法失败了。
那么,就让我……
将那“联系”用疏远来冷却。
【好!到新年是吧?没有问题!一月二日那天阿临哥就会生龙活虎地去你家拜年!不过要是敢骗我们,】
【——被宅急送送到阿临哥家的,可就是你的肉块了哦。说不定连手指甲都特地独立包装呢。】
……
糟糕!
折原临也的妹妹,果然不是好惹的!
【救命别当真啊,我说着玩的!亲爱的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行吗?(跪)】
【出尔反尔的人最差劲了!千绘姐就等着阿临哥的新年贺礼吧!放心我们的哥哥是不会轻易被玩死的折原临也呀。医药费也全部no problem!】
呃……
千绘在为鼻孔换手纸的当间儿擦了擦额头汗。
{临也你……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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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田家宅·卫生间前
静雄手里没有照明用具,模模糊糊地大概走到了所谓的西边,前后左右都是相似的房间,想着“果然还应该找个人问问”,阴森的走廊里,忽然一个小小的红点闯入视线。
那红点明明灭灭,时隐时现,还伴随着轻轻的吐气声。
啊,不对,那是在……叹气吗。
是人吗。又或者是非生物?
静雄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卫生间门口的水泥凉台上已经有了一位来访的客人。那位客人大概此前将挡雨板拆下一条,正眯着眼睛望着大雨激起的白色水花,静静发呆。
“那个……”
身为真·客人毕竟要多礼貌一些,静雄抬手敲敲木质挡雨板,以引起对方的注意,显得不那么唐突。
对方仿佛在睡梦中被惊醒了一般,身子一顿,才慢慢看向静雄。
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容颜,他举起手里的烛台抬高靠近来人。在烛光中静雄的金发更加耀眼,视线相交的一瞬,他那种观察待解剖青蛙一般的直白眼神让静雄一下就想起了某个少女。
想起来了,有相同眼神的,是代田千绘。
那么,之前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她父亲了。
“啊~是您啊,先生叫做‘平和岛静雄’对吧?”
静雄其实挺佩服能一下子就记住别人名字的人,而他自己就是很难记住的类型。
和她父亲说话时,总是被用敬语,静雄不很自在地应:“你是长辈,还是别对我用敬语了吧——话说你们父女怎么都整天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啊对不起。”
察觉到自己口无遮拦的静雄赶紧掏出烟掩饰:“不介意我也抽一根吧。”
“哎,请便。”雪野向旁边让了让,空出足够静雄坐下的位置。
水泥台冷意十足,屁股刚刚接触地面他就全身打了个寒战。雪野笑笑,正过头看着挡雨板外的雨帘,吸着烟没说话。
虽然是卫生间门口,却没有丝毫异味,大家族的清扫工作果然彻底。并排和比自己大上至少二十岁的中年男人无声地各自吞云吐雾,实在是无法形容的场景,静雄也只好默不作声地盯着一串雨水打在挡雨板外石阶上形成的一个浅浅的水坑,想起有句成语叫做“水滴石穿”之类无关紧要的事情。
“先生……其实早就认得我家女儿了吧?”
突然地,雪野以苦笑着的语气开了口。
静雄察觉到异样,看着雪野。而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目视前方,丝毫不打算与静雄进行视线接触。
在夜晚,在无声处轻轻言语,说话不冲着人。
啊,和刚认识她时的状态很像。
静雄从雪野的脸上看到了千绘一般,迟疑着回答:“认识倒是认识没错,但你是如何……”
“在医院里,千绘说过。”雪野轻轻笑,“说起那时,我这个当父亲的,还没有外人陪女儿的时间长,确实太不像话啊……”
他低下头,惭愧地抓抓脸。
“啊,那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太忙。”
“虽然这样说有些冒昧,但还请先生理解一个作为父亲的担心好吗——”雪野掐灭烟头,对着雨景的那张因不分昼夜呆在实验室中操劳的,研究者特有的消瘦脸颊转过来紧盯着静雄:
“我从兄弟那里也听说了先生来访的目的,请问,你真的是我家所收购的那栋大厦的员工吗。”
一时间,静雄没法猜透雪野究竟想说什么。
“嗯,我想……是的,对。”他眯起眼睛怀疑地看着雪野。
“那么,”男人慢慢站起,以并不高的个子和不算坚实的身材俯视着静雄。
那一刻,静雄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比起自己要高大许多。
原因无二。
啊,那肩。
是只有……背负着“家庭”的男人才长得出来的臂膀。
“作为‘那栋大厦’的员工,你有办法在不论多么危险的状况下,都不让自己,也不让千绘受到伤害吗。”
“——换句话说,对不起我不是在轻视你的工作,”
雪野握紧拳头。
“收账为生的你,能好好地和千绘白头到老吗?”
男人在“到老”二字上加了重音,静雄终于听出话味不对了。
“啊!?”
{这父女俩的思维都是跳跃着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