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守城听到钟离的话,眸子闪了闪,显然是有些惧怕,不过梗着脖子,道:“休想吓我!老子在沙场上流血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黔夫眼睛怒瞪,“嗤”一声拔出宝剑。
钟离赶紧抬起手来,道:“别动刀动枪的,伤了和气,咱们好好说话。”
他说着,又用匕首敲了敲陶土罐子,笑着道:“你不知这人彘是什么意思,我不怪你,我这不是要给你科普科普,填补一下你的无知么?”
他说着,将匕首拿起来,用刃贴着徐州守城的鼻尖儿,道:“你看,人彘呢,先把你的四肢一根一根的砍下来,然后再挖掉眼睛,将铜水从耳朵眼里灌进去,然后揪着你的舌头咔嚓一刀,还要破坏你的声带,让你不能说话,最后剃掉头发,刮掉眉毛,搁下鼻子,然后把你装在一个大瓮里,养着你,放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死不了的。”
他说着,徐州守城慢慢瞪大了眼睛,钟离每说一句话,那徐州守城就打一个摆子,要知道,战国时期可是没有人彘这种酷刑的,都是一些简单粗暴的酷刑,例如动不动就车裂,动不动就剁成肉泥,哪有这么多花样儿?
不只是徐州守城,其他人也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齐太子蹙着眉,一脸不同意的模样,似乎是觉得这个酷刑太残忍了。
而其他人,例如黔夫和晏首,都不约而同的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钟离这办法管用,毕竟徐州守城的脸色都白了。
钟离“啊!”一声,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又道:“对了对了,险些给忘了,如果行刑官在行刑之中,就让犯人禁不住煎熬死了,那是会被嗤之以鼻的。”
徐州守城听到这里,已经冷颤连连,吓得魂不附体,又有匕首在他面前挥来挥去,时不时还贴着自己的脸拍一拍,对着自己的鼻子比划比划。
而旁边的小女孩都比徐州守城淡定多了,歪着头,一脸真诚的,奶声奶气的道:“粑粑,嗤之以鼻是什么意思呀?”
钟离笑眯眯的道:“乖女儿,就是很不屑的意思。”
小女孩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道:“这样呀!”
徐州守城本已经很害怕了,还有小女孩在这边“捣乱”,用一脸天真烂漫的口气,与钟离讨论起刽子手的问题,这让徐州守城心理压力更大,已经冒出了一头冷汗。
钟离拍了拍手,站起来,对黔夫道:“二弟,我常听说二弟武艺出神入化,不知剑法如何?不如这人彘的炮制,就由二弟主刀?”
钟离说着,将手中的匕首“当!!!”一声,直接扔在陶土翁中。
吓得徐州守城登时一个激灵,黔夫还没开口,徐州守城已经好像被“当!”的一声打开了机括,大喊着:“我说!!我说!我全说!”
旁边的平陆大夫似乎没什么反应,只是闭了闭眼睛,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似的,反正已经输的七七八八了。
钟离心想,果然有小聪明,也是一件好事……
徐州守城立刻大喊着道:“是邹忌!!是邹忌!”
“不可能!”
齐太子听到徐州守城的话,第一个厉声喝道:“放肆!你敢诬蔑成侯!?”
钟离一听,也有点懵,邹忌?
这名字听起来可不只是耳熟这么简单。
因为邹忌可是这个时代赫赫有名的人,就算在现代,也有很多人知晓。
当年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学过一个关于邹忌的文言文。
邹忌讽齐王纳谏。
邹忌不只是才华横溢,而且样貌也十分出众,是古代有名的美男子。
邹忌讽齐王纳谏之中,第一句话就是“邹忌修八尺有余”,放在现代的话,那时候的八尺相当于现代的一米八四左右。
在战国时期,邹忌可是很多古人眼中的理想身高。
身材高大、样貌丽、才高八斗、官拜相邦、又封成侯,而且邹忌还熟通音律,简直就是少女们眼中的梦中情人。
这样的人看似没有缺点,而徐州守城却指证他通敌卖国!
齐太子第一个反驳,看起来很是动怒,喝道:“成侯乃我齐国心膂,岂容你这竖子污垢!”
晏首蹙了蹙眉,没有说话。
黔夫也听说过邹忌的大名,但是从没见过,因此不便多说。
钟离则是看了看晏首的反应,又看了看太子的反应,眼睛稍微动了一下,怎么觉得晏首的反应,如此……微妙呢?
徐州守城大声辩驳道:“是真的!是真的!我有信物!信物就在我身上!”
齐太子当即踏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搜信物,钟离赶紧拦住他,道:“让士兵来搜。”
很快有士兵走过来,去搜徐州守城身上的信物,果然,搜到了一块白玉。
这白玉一拿出来,齐太子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睁大了眼睛,晏首则是眯了眯眼睛。
徐州守城连声道:“就是这个!这上面刻着邹忌的名字!是他的信物!魏王想要和邹忌里应外合!魏王知道,这次会盟,成侯手中掌管着齐国半数的兵权,所以用丰厚的条件拉拢成侯,成侯已经应允了!”
齐太子怒不可遏的道:“放肆!胡言!这决计不可能!定然是你们这些贼子,偷盗了成侯的玉佩!”
钟离蹙着眉,又稍微打量了一下晏首的表情。
更微妙了!
钟离便道:“魏王具体许诺了成侯什么好处?”
徐州守城连忙道:“高官厚禄!美女如云!”
还是这个套路?
就听徐州守城继续道:“魏王应允成侯来魏国做相邦,魏王说惠施年纪大了,而且优柔寡断,已经不再适合做相邦,而成侯不同,成侯年轻有为,正是当年!而且……而且……还……”
钟离道:“还什么?”
就知道魏王还有后话。
徐州守城断断续续的道:“而且……魏王还知道,成侯素来与淳于髡、田忌,还有……还有晏首不和,魏王许诺,若是……若是这次事成,就将这三人抓住,交给成侯,剁……剁成肉泥……”
因为这三个人中,晏首就在面前,所以徐州守城说话的时候有些期期艾艾,就怕对方还没成肉泥,自己先成人彘了。
晏首蹙了蹙眉,始终一个字儿都没说。
钟离一听,瞬间明了了。
怪不得那么微妙!
原来身为成侯的邹忌,和晏首不和!
上学的时候,钟离只知道《邹忌讽齐王纳谏》,说的是邹忌如何有才情,如何劝谏齐王等等,都是邹忌美好的一面。
不过后来钟离还看了一些小故事,说的是邹忌的另外一面。
邹忌除了有才情,其实是个比较“委婉”的人,就比如他劝谏齐王的时候,用的是“美貌”做比喻,又用“音律”来比喻国家政事等等,从这些就看得出来,邹忌是个委婉的人,城府很深。
和他的外貌不同,邹忌其实还是个有些心狠手辣的人,而且稍微鞠躬尽力,野心勃勃。
这样一来,邹忌在朝堂上,自然有几个政治不和的对手。
田忌是一个,晏首也是一个。
田忌是将军,邹忌是成侯,其实这两个人一武一文,平时挨不上边,但是偏偏在对外大事上,齐王喜欢问成侯的意见,在很多场战役上,成侯是主张隔岸观火的派系,而田忌则是主张主动出击的派系,因此时间长了,两个人关系就比较僵硬。
另外一个晏首。
晏首是公族,天生高贵,不像邹忌,邹忌是因为劝谏被封相邦,如今因为得势,被齐王封做成侯。
邹忌的身世让他“野心勃勃”、“居安思危”,想要巩固自己的地位和势力,因此经常给齐王劝谏,举荐自己的亲信成为齐王的骨干之臣。
一来二去,齐王也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其实都是邹忌的人,这样一来,齐王心里也打鼓,也害怕。
毕竟有句话叫做……
功高盖主!
齐王觉得,晏首是公族,还没有举荐这么多人,而邹忌竟然举荐了这么多人?
不过邹忌会说话,能言善道,又打了个比喻,说一个儿子孝顺,怎么能比的上五个儿子的孝顺呢?
所以说,邹忌这个人,除了野心勃勃的巩固自己的地位之外,其实毫无缺点,说话委婉、长相俊逸、身材也完美,绝对称得上是齐国的心膂之臣。
不过仔细想想,巩固自己的地位,也算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其实邹忌这个人,没什么可诟病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正在被徐州守城指证,而且还有白玉作为证据!
钟离想了想,挥了挥手,道:“先把这两个人带下去。”
黔夫的士兵赶紧把徐州守城和平陆大夫带了下去,对钟离是言听计从。
等人带下去,钟离这才道:“时间紧急,如今盟会怕已经开了,所以我想直白的问一句晏大夫。”
晏首没想到钟离有话问自己,当即收回神来,对钟离拱手道:“钟离先生请讲,首当知无不言!”
钟离笑了笑,表情似乎在开玩笑似的,很是轻松的道:“晏大夫,身为成侯的政敌,你觉得成侯是真反,还是假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