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次秦魏战役,国相田婴主和,并不打算支援魏国。
一来魏国和他们素来有仇,二来魏国狡诈,三来田婴也是想借此,削弱魏国的势力,让秦国给予魏国迎头痛击。
魏国与齐国接壤,如果能大大削弱魏国,那么以后中原之地,还有谁能发展的过齐国?
田婴想的非常好,几乎半数以上的卿大夫,全都同意田婴主和的主张。
毕竟远交近攻,古来兵法就有这一点,这是不败之道。
卿大夫们纷纷赞同田婴的说法,朝廷上基本没有任何异议。
齐王看了看卿大夫们,就把目光定在了坐在最后方席子上的钟离身上,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钟离先生,可有高见?”
国相田婴一听,不由也把目光聚拢过去,不过并不是等着钟离高见,而是十分不平不忿。
要知道自己可是国相,在朝廷里混迹了这么多年,而钟离,不过是一个小吏,就算他有点小聪明,那又如何?
这样的事情,是他耍小聪明的时候么?
齐王看向钟离,田婴十分不屑,在秦、魏这件事情上,谁还能有别的想法?绝对不可能,难道还要帮着魏国打秦国么?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国相还以为钟离站起来,会应和自己的想法,到时候自己再狠狠的撅过去,打钟离的脸。
哪知道钟离站起来,拱手道:“我王,小吏私以为,这一战,我国定然要援手魏国,否则……后患无穷!”
“甚么?!”
“钟离在说甚?要援助魏国?”
“魏国可是咱们的死敌!”
“就是,如何能援助仇人?等魏国翻身之后,定然要反咬咱们一口。”
卿大夫们没忍住,登时喧哗起来,众人都面面相觑,看着钟离,不知道钟离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婴一听,不由冷笑出声,道:“钟离先生,这里是卿大夫们议论重要国事的地方,难道钟离先生就为了独出心裁,所以竟说出这样的玩笑话么?这实在是……”
田婴还没有奚落完钟离,钟离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对齐王拱手道:“王上,请听小吏一言……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学习中原知识,头悬梁锥刺股,最后得以将越国推向辉煌,那时候的越国,逐鹿中原,令中原无数强国闻风丧胆,为何?”
众人都等着钟离的高见,哪知道钟离突然说起了越国?
卿大夫们忍不住道:“这秦国在西,越国在南,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你这小吏,如何提到了越国?与秦魏之战,有何相干?”
在场一半人听不懂,觉得钟离顾左右而言他,正在给自己找面子,另外一半人听得似懂非懂,只有少数几个人,恍然大悟。
成侯邹忌眯了眯眼睛,不由正襟危坐,朝向钟离坐好,仔细聆听钟离的言语。
成侯在朝中威信甚广,他这么一动,大家立刻注意到了,都有些动容,难不成钟离说到点子上了?
可这点子,到底在哪里?
钟离继续道:“昔日越国,威武不能言辞,而如今,越人三弑其君,闭关锁国,封闭其中,衰败随同而至。王上,越国的事实,难道不是告诉我们,无论是西面的秦国,还是南面的越人,亦或者是楚国的荆人,无论是谁想要发展壮大起来,都要习学我们中原的这一套么?”
齐太子听到这里,也有些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齐王道:“先生请继续讲。”
钟离又道:“秦国突然攻打魏国,难道是因为想要趁火打劫,吞站魏国么?魏国做了三百年的中原老大哥,虽然势力削减,但是不足以被一口吞掉,秦国这个时候却选择攻打魏国,而且猛攻河西之地,为的是什么?当然是打通通往中原的咽喉之地!将手深入咱们中原!长久以来,魏国一直掐住了秦国的咽喉,令秦国人只能和他们做生意,只能与他们互通有无,无法深入中原,了解我中原文化,因此一直以来,中原人都管秦国叫做虎狼之国,或者干脆叫他们是为戎狄一类。”
钟离顿了顿,道:“秦国是明白的国家,他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是越国那样的闭关锁国,而是学习我们的知识,融汇我们的经济,改良我们的制度,强壮自身的国体,一旦魏国失守河西,秦国吞下的,不仅仅是魏国的城池,而是他们壮大的野心,到时候河西失守,就没有人可以拦得住秦国,下一个入主中原的,不会是南面的楚人,亦或者是百越,说不定……就是他们秦人了。”
不是说不定,历史告诉钟离,歼灭六国的,正是秦国。
钟离说到这里,那些本来看不起钟离,还有许多看热闹的卿大夫们,纷纷严肃起来,一个个正襟危坐,沉吟不止,似乎在思索钟离所说的问题。
钟离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不过也有些人觉得,钟离是小题大做,区区一个秦国,如何能和他们中原抗衡?
田婴站起来道:“钟离,你也太危言耸听了,如何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到底是秦人,还是齐人?”
钟离一听,便笑了出来,道:“我若不说,秦国的威风便不涨,那钟离愿意一辈子不开口说话。但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就算我不说,秦人的威风照样会在我们的愚钝中生长,不是么?国相大人。”
田婴登时被钟离打了脸,脸皮生疼,火辣辣的。
钟离迎头痛击的道:“国相大人管小吏这种思维,叫做危言耸听,不过小吏私以为,这叫做居安思危。”
齐王眯着眼睛,不由对钟离看了又看,心里暗暗心惊,没想到钟离能看到别人所不能看。
这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提出援助魏国,几乎所有人都想要隔岸观火,若是齐王不问钟离这一下,或许这一仗,他们就不打了。
齐王知道钟离聪明,但是没成想钟离竟然聪明如斯,齐王现在更是庆幸,自己能把钟离留下来,即使只是做为一个狱吏。
倘或这个狱吏流落到了其他国家,无论如何,都会让齐王如坐针毡,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