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裂山崩的声响终于停止，王艾尔双手缓缓离开双耳。
眼前的白光，已经彻底掩盖住了威利照明术的光辉，目眩之后，便是一副骇人景象。
那是一个人，坐在宫殿正当中。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人形白玉雕像，戴着鬼面的人形白玉雕像。
鬼面是鲜红得像血一样的颜色，涂色风格虽然有些粗犷，但这种风格却将鬼面的骇人恐怖完美地展现了出来。
鬼面雕像手中的大剑没入它身前石阶中，石阶一共三十三层石阶，王艾尔不由自主地数了两边。
宽敞的阶梯两侧，则是无数具悬空的石棺，它们被铁链吊起来，正在微微晃动。
似乎是方才的巨震，导致它们产生了晃动。
就像冤魂索命一样，天花板上的横梁柱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这些响声交汇在一起，便成为了钢铁巨浪。
“一共……三十三具石棺。”莉雅失声叫道，很显然，她数得比王艾尔快一些。
“不要碰那些盔甲，上面有剧毒。”
威利出生阻止了被燃起好奇心的塞维斯，此刻威利正扶着面色苍白，有些虚脱的道林，朝那具雕像前行。
而在阶梯两侧的地面上，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七套盔甲俑，男女各一列，手持的兵器各不相同。在夜明珠的光辉下，王艾尔也仔细观看了一番，果然精美无比，难怪铁匠出身的塞维斯被迷了心窍。
“是谁在这些盔甲上涂毒啊？这也太浪费了吧？这些盔甲可是绝世奇珍啊！”
塞维斯的嘟哝声在宫殿中并不算小，但是却没有人去关心他。
相较于那些盔甲，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坐在王座上的人所震撼。
与十四个盔甲俑不同，那尊雕像的面容是这宫殿中唯一没有被损坏的……当然，或许这个鬼面，并不是这尊雕像的真容。
毕竟盔甲俑的指甲盖虽然都被清晰地雕刻出来，但是他们的面容却似乎被什么人给毁坏了。
而王座上坐着的那尊雕像，他头顶的王冠，还耀着炫目金光。
“玛丽安娜……”被搀扶着的道林仿佛失去了意识，嘴里不停念着某位女性的名字。
“放心，她一直都在……”威利安慰着这个似乎已经有些失神的男子，“默克斯坦总得有人陪着吧？”
“这里是哪里？”月驰大声嚷道，空旷的地下宫殿中，也响着这个问题的回声。
“道林家世代负责守护的地方，《神魔大典》似乎将这个地方称呼为……天堂吧？”
威利瞥了一眼月驰，微笑着做出了解答。
“天……天堂？地下是天堂？那天上是地狱吗？”月驰的吐槽，令王艾尔忍不住苦笑。
何止是天上，这个世界的地狱可是在月亮上呢，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魔鬼们居住的深渊，就是地狱吧？
这位兰斯先生，究竟知道多少呢？王艾尔忍不住思考起来，无论是灵体化也好，还是《神魔大典》也好，这个家伙……到底知道多少辛密？
王艾尔还在思考着一切时，威利便已经来到了那尊鬼面雕像身前。
“启动它吧，道林。”
道林一手扶着王座椅背，一边朝下方望去，站立在门前仰望着他的默克斯坦，此刻也露出了鼓励的微笑。
……
那是在三年前。
道林第一次见到玛丽安娜的时候。
“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就交给你来照顾了。”道林三十三世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道林家。
这是道林人生中见到父亲的倒数第二次，当然……水晶球中的景象并不能算相见。
毕竟，相较于那些将水晶球的启动当成家常便饭的魔法师而言，道林的天赋实在差劲。
不要说水晶球，就连道林家祖传的不少法术与武技，道林也根本学不会。
光是“火拳”这一招，道林就学了足足三年才堪堪掌握，不用说守护者世家，就连普通人的天资，道林也根本不具备。
对于魔法的厌恶，自然而然地延伸到了魔法器上。
因此，透过水晶球见到的一切事物，道林都没有任何实感。
“你好，少爷。”
美丽的少女轻轻打了个招呼，这是道林第一次听见少女的声音，但是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声音有些冷，却又不惹人烦。
因父亲而燃起的怒火，自然不能撒在少女身上，于是道林强撑起微笑向她问道：“你叫什么？”
“玛丽安娜，少爷。”
“你是什么人？”
“老爷在外的养女，准确一点来说，是老爷情人的女儿。”
“这么说？你是我的姐姐？”道林有些难以置信，虽然早就知道父亲风流成性，但是却没有想到父亲居然会承认私生子。
玛丽安娜则是嫣然一笑。
“少爷，老爷是个怎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怎么可能将私生女带回家？我只不过是他最喜欢的金丝雀，在没有被他捕获之前，就已经生下的蛋而已。”
“的确，我们的道林大人，是绝不可能让私生女踏入道林家一步的……这个将所谓骑士荣誉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混蛋贵族。”
道林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沮丧。
不能否认，在刚刚那一瞬间，道林曾经想要推翻自己父亲在自己心中的印象。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照顾您。”玛丽安娜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看来父亲已经和她清楚交代过了她的使命。
“具体是做什么呢？洗衣做饭的话，家里的佣人已经够了，维护洛拉斯城道林家的地位，也有我哥哥在外奔波，我足不出户，也不需要任何护卫……”突然，道林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难道，父亲认为我有被监视的价值吗？”
“这一切，我都不没有权力插手，至于监视您……您的确如老爷所说，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啊啊……真是抱歉啊，玛丽安娜，我和父亲不同，比较笨……”
道林挠着头，他早已习惯这样自嘲，毕竟对于道林家的二公子来说，像这样自嘲，可以换得更多的安慰。
什么“你其实也很厉害”、“你已经非常努力了”之类的话，若是不自嘲，是绝不会有人对他说的。
“是的，您比较笨。”
但是，像玛丽安娜这样坦诚的家伙不少，譬如道林的父亲大人。
……
“怎么？道林家世代相传的启动方法，你忘记了？”威利催促道，他的语气有些急促，远不如不久前那样淡然。
“不，只是……越靠近这尊雕像，我就越容易回想起一些往事而已……”
一边说着，道林一边朝雕像的面具伸出手。
就在面具被取下的那一瞬间，大门前却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惨叫。
“玛丽安娜！”
面具落在地上，早已绷紧神经的王艾尔，也看见了雕像的真容。
那是一张宛如女子般美丽的面容，说实话，若不是那个如同男子一般刚毅的眼神，王艾尔恐怕会真的以为这是个女性。
“蠢货！”
威利骂了一声，又身出双手，张开了透明的防护罩。
打开的石门外，一个身着银色铠甲，手持光剑的男人，正站在默克斯坦面前。
距离那地裂天崩的声响结束只有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格里菲斯便已经赶到了。
“我很失望。”格里菲斯说道，“没有想到你居然会背叛我，而且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居然还策划了这样一出戏剧……”
格里菲斯手中的光剑已然指着默克斯坦，但是却没有发出什么光波。
“我也很遗憾，格里菲斯大人。”
默克斯坦不闪不避，直视着光剑炫目的光芒，隐隐约约对准了格里菲斯的眸子。
正因如此，格里菲斯眼中倒映出了这位圣洛拉斯大主教的坚强。
“我本以为，我们能够好好合作。”
“只可惜，我侍奉神灵……”
“但是，关于神的真相，你应该早已知晓！”
愤怒，如同虎啸一般，刺痛了默克斯坦的耳膜。
回声，却依然平静无波。
“我首先是个人类，其次才是个信徒……我相信，格里菲斯大人您也一样。”
“人类和魔鬼，真的没有办法……”
“有，只要一方彻底屈服，成为另一方的奴隶，战争就能结束。本来，你们只需要将我们全部杀光……”
“我们的屠杀，并不是目的。”
默克斯坦摇摇头，“都一样，对人类来说，都一样……如果你们选择欺骗，而不是告诉我们这么多真相，或许……真的有人会屈服也说不定。”
格里菲斯颤抖着，放下了挺直的手臂，脑袋也微微垂下，眼中流露出悲伤，“可是，我们骗不了你们。”
“你不用骗我们，人类自己就能欺骗自己，只要不告诉我们真相，我们或许还真的会相信这一切。只可惜，你们不了解人类，安尔德也不了解人类。人类和魔鬼不一样，人类不仅会欺骗敌人，同时也会欺骗自己。”
“原来……人类这么愚蠢吗？”充满怀疑的疑问，倒真像个学生。
“不，这是人类的聪明，看来，你们还是不理解人类。”默克斯坦笑着回应道，他微微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个世界。
那个只有牧师逝世之后，才能真正踏入的世界。
所谓的天堂，并不在另一个世界，而在人间。
它也没有那么美好，但是……只要信仰的话，其实也未必不能接受这个归宿。
透过魔法护罩，王艾尔看见，石门外的对峙终于落下了帷幕。
格里菲斯手中的光剑轻轻一挥，连同被击碎魔法护罩一起，默克斯坦也消失不见。
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快走！”
嘴角渗出鲜血的威利，正背着已经失去意识的道林，厉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