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愈发大了，城守府中一处小楼内，三盏魔法灯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凝结成冰的空气，与外头那个冰雪世界别无二致，虽然屋内的温度十分暖和，但人与魔鬼之间的温度却如同冰封。
冷冰冰地看着面前这个一模一样的男人，格里菲斯感觉这个人类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那双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自信。
“事实就是，凯因刚刚见过我了，格里菲斯阁下，你似乎没有将他彻底除去呢。”
“哦？是吗？”
格里菲斯淡淡地应了一声，端起利瓦兰递来的茶。
“放任人类闯入这个地方，您就不打算加强一下防务吗？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我们所有人都会瞬间消失哦。”
“无妨，我已经设下了魔法结界，不过在此期间，你们也无法使用魔法了。”
“那么，既然已经确认您的俘虏还在，您应该就能离开了吧？”
王艾尔神秘的微笑，令格里菲斯心中生疑，莫非，凯因果真没死？
不，亲手将他化成灰烬的正是自己，当时囚魔锁尚在，凯因也绝不可能施展什么魔法才对。
那么，凯因到底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
“他和你说了什么？”
格里菲斯身子微微前倾，站在沙发后方的利瓦兰微微惊诧。
“啊，没说什么，提到了我们人类历史上的一则预言而已，说是什么‘七魔眼、五神器、三遗宝’之类的，格里菲斯阁下，知道吗？”
“呵……那个男人果然都知道啊，但他还是拒绝了我，这或许就是身为人类强者的尊严吧。”
“的确，我这个师父的确有点不靠谱，而且让人捉摸不透，但是……他总的来说还是个好人。”
提到“好人”时，王艾尔面色微微一变，威利曾经留下的那句话，此刻又回响在耳畔。
“堤防你的师父……”
难道是用精神魔法下了什么暗示吗？王艾尔敲敲脑袋，却见格里菲斯仍盯着自己。
“抱歉，想起了我那个师兄，说起来，当初真正让师父拒绝与你们合作的，或许就是因为的那个师兄吧。”
“那个叫格拉修斯的魔法师？”格里菲斯提起了王艾尔几乎都要忘却的名字。
“你们调查得还真仔细啊……”
“说起来，那座小镇现在已经毁了呢，说实话，其实我们并不想屠杀人类，你师兄的死亡，纯粹只是一开始的混乱所造成的。”
“哦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在千年之后，打破神魔之誓重返人间？诸神已经离去了吧？人类与你们有什么血海深仇么？”王艾尔嘴角那一抹冷笑消失无踪，头上的血管也忍不住抽搐起来。
“帝都的血，奥利茨的血，泰瑞尔的血……整个枫之大陆，大半都被暴风雪笼罩其中，你们说你们不想屠杀人类？那么我们这些血，都是因为‘误会’而流的吗？”
“你要知道，一切都必须要有牺牲……”
与王艾尔相比，格里菲斯倒是显得有些气定神闲了，尤其是说出“牺牲”那两个字时，语气中深深的遗憾。
仿佛死掉的不是人类，而是它们的同族。
啊……这些魔鬼还真会悲天悯人呢。
而在此刻，王艾尔也留意到了客厅内的第二个人类——虽然面色有些阴沉，却仍旧一言不发的利瓦兰。
“瓦尔斯坦先生，你背弃你的同胞，投靠双手沾满同类鲜血的异族，你现在就没有一刻感觉到羞愧么？”
突然被话锋刺到的利瓦兰，此刻也显得有些愤怒，那张脸上蒙着一层阴霾，他正要张口辩驳，却听到了格里菲斯的声音。
“利瓦兰，你也坐下吧，刚才没有说完的话题，如今就把它结束吧。”
利瓦兰一愣，又看向王艾尔，却见格里菲斯肯定地点了点头。
“没错，也要让这个小子明白，有关神魔大战的往事了。”
“等等，如果是想说什么辛密的话，公主殿下她们……”
是的，莉雅与青郎等人，都被关在了二楼的一间寝室内，格里菲斯也派了五个魔鬼士兵看守他们。
而王艾尔，正是被留下的那一个，说什么还没睡醒之类的胡话，也是根本瞒不过这个魔鬼的。
更何况，自从苏醒之后，王艾尔就没有打算对格里菲斯有所隐瞒。
毕竟凯因什么都没说，只是留下了一个“征服王手上或许有遗宝”的有用线索。至于为何世界会变成这幅模样，那个神魔之典中的预言又是什么，凯因却只字不提。
这又有什么难言之隐呢？难道说出来，世界就会毁灭吗？
相较于神神秘秘的凯因，说不定魔鬼会是一个更好的突破口。更不用说自己与莉雅等人的小命就捏在格里菲斯的手上，而自己又不像莉雅那样能将故事编造得完美无缺。
说起来，我可不怎么会说谎啊。怀揣着如此想法，王艾尔也十分无奈。
如王艾尔所想，格里菲斯的态度比起他那位神神秘秘，话只说三分的师父来说，可是要大方得多。
“她们还没有这个资格，艾尔，你赐予我这个躯壳，让我得以用实体在这个世界上活动，所以我也投桃报李，将我欠你的一些东西还给你吧。你且听完我们的解释，再决定究竟是与我们为敌，还是加入我们好了。”
格里菲斯看着王艾尔，但是目光中却仍旧带着一丝不屑。
……
“你刺下去啊！你不刺下去，怎么会得到结果嘛！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怎么像个女人一……”
飞过面颊的第三柄匕首，让威利收回了没有第一时间脱口而出的肺腑之言。
的确，像玛丽安娜这样的女性，也稍稍有些改变了威利对于女性的认知观。
“我……就这样，刺下去？”
吞咽着唾沫，这幅软弱无骨的模样，威利忍不住撇开了脸不忍去看。
自己的弟子之中，暗影公会的这一支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兰斯他们惨败于魔鬼之手，几乎全军覆没最多也就是实力不济，可怎么连当初胆敢忤逆犯上的道林一家，后人都这般胆怯？
“快刺啊，你小子没杀过人，还没踩死过蚂蚁么！”
在威利的激励之下，道林终于鼓起勇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断了半截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实验台上那具人体的小腹中。
然而，这一刻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缓缓睁开眼的道林，先是抹去自己脸上的鲜血，又看向同样被溅了一身鲜血的默克斯坦。
“……”
“……”
相顾无言。
一时间，房间的变得十分尴尬。
“威利先生，不知道你……”
回过神来，道林抬起头，却发现威利也没了踪影。
“那个家伙，在大人您将匕首刺下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玛丽安娜的声音从暗影处传来。
最终，道林不得不向最后一个可能明白事态的人求助：“主教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照理来说，应该会发生什么的吧？”
沉默良久，却没有回应。
“大人，不如你将匕首抽出来试试？”
依照玛丽安娜的建议，道林抽出了那半截匕首，一时间鲜血如注。
然而，如同一开始那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回想起了道林家家族史，从道林一世到父亲道林三十三世，所有人的丰功伟绩，都在一瞬间涌上了心头。
“道林三十三世，不屈膝于魔鬼而死，道林家三十三世而终。——不肖儿孙道林三十四世记。”
像这样的碑文，似乎已经可以立下了啊。
已经没有脸面，去振兴道林家之类的了，难得安排好的计划，本以为有了转机，却不料……这算不算受骗？说起来，究竟会发生什么，那个大魔法师好像也没说来着？
等待良久，在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清醒了心智的道林摇摇头，注视着手中的匕首。
传家宝毁了，果然，什么先辈显灵之类的传奇故事……都是骗人的啊。
“我们走吧。”搀扶着默克斯坦，道林失落地离开了这间实验室。
“玛丽安娜，麻烦……”
“属下知道了。”
啊啊……要不然，过几天就直接和玛丽安娜结婚算了，看看能不能在魔鬼灭亡人类之前生下一个孩子，这样就有道林三十五世为他的父亲与祖上立碑了。
怀揣着这样绝望的想法，每一步都失魂落魄的道林，离开了这间暗室。
而仪式台前，一个身材火辣，留着马尾的紫发女子，正注视着仪式台上那个东西。
“真恶心……”
也不知是说这狼藉一片的仪式台，还是在说那个东西的表情，在为那个东西合上眼后，玛丽安娜就将其装进了布袋中，并且趁着黎明前的最后一抹月色，将其投到了藏身地点出口的河里。
“这样就可以了吧。”
拍拍手，正要转头，玛丽安娜正要转身，却听见了一阵气泡声。
转过头，在琉璃色的月光下，平静的河面上，涌现出了无数个气泡。
紧接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窜出了水面。
“果然如预言中的一样，拯救世界的，是我这个死而复生之人！”
玛丽安娜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头。
不，准确来说，那是……刚刚仪式之后，被造出来的东西。
他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