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列主教以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为由闭目躺下之后，王艾尔也离开朗列主教卧房，站在房门前，望着窗外橘红色的苍天，王艾尔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怎么忘了牧师都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遇到了耶鲁特这个异类，让王艾尔对牧师的认知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偏差，不过从朗列身上，王艾尔又看见了他们对诸神的信仰。
虽然王艾尔觉察到朗列明显知道一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能打开他的嘴。
“况且，这本‘伪书’本就不该存在，若不是它被施加了魔法咒语，恐怕我早就将它做柴火烧了，你也知道，自从凛冬降临之后，薪柴的需求量可是很大的。”
将《神魔大典》视为伪书，的确很符合牧师的认知，但是朗列说出以上那番话时，眼中却透露出一丝哀伤，这却让王艾尔有些费解。
“是吧？我记得魔兽入侵前，他还是个中年大叔呢，结果现在就老得不成样子了。”莉莉将房门关上后，才小声在王艾尔耳畔说道，“我一开始也不相信他只有十五岁来着，说起来，我七岁的时候他十五岁……”
“好了，不用算了，总之这位主教大人很年轻就是了……”
王艾尔掂了掂手中恍若千钧重的书，做出了决定。
“莉莉，温莎女士还在教堂里吗？”
“应该在的，耶伦夫人平日足不出户，一般都会在祈祷室中冥想。怎么？老师现在想去见她吗？”
“不，不急于这一时……”
莉莉眼中好像亮起星星那样，期盼地看向王艾尔。
“……我们回书房去吧，我找几本书给你看，你需要先学习一些基础概念，这样我传授你魔法时，你才能更快掌握。”
总不能再三辜负少女的期盼吧？但凡这样做的穿越者，都不知道有多少被读者们挂城墙了，王艾尔如此想着，缓缓走回了书房。
莉莉却久久停在原地，她突然感觉王艾尔的背影似乎有些高大，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
“奶奶，市长和三大家族已经同意了，明天就能起航。”
祈祷室外，耶鲁特正靠在门上——每一次温莎在里面“冥想”的时候都会锁门，这已经成为了沃斯大教堂的惯例。
但是，哪怕是温莎冥想时，有事也可以找她，这也是沃斯大教堂的新规矩。
“我们需要一艘能够扛住大风的船。”
“放心吧，拉西莫市长表示他会解决的。”
“不要太相信别人。”
“我知道。”
“那个艾尔·王没有踏出过教堂吧？”
“您放心，他还在……您准备什么时候见他？”
“我等他来找我，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他一定会来找我，如果他不来，就说明他不是。”
得到祖母确定的回答后，耶鲁特耸耸肩，抹去脸上不知不觉堆积的雪水，缓缓离开了小小的祷告室。
雪仍在下，而夕阳已经西沉了。
耶鲁特知道，明天将会是大晴天，而且会港口处将会扬帆起航，但是，今夜还有一些问题需要处理掉。
……
“我回来啦——莉莉，你干什么！”
书房已然变得一团糟，正像猫一样趴在地摊上的莉莉猛地抬起头，赶忙收拾起地上散乱的卷帙。
“对不起——”
在少女的哭腔下，耶鲁特当然不能将怒吼倾泻到她身上，毕竟万一真的将她惹急了，自己可能是会被一通暴打的。
柿子要捡软的捏，于是耶鲁特顺理成章地看向了正昂首遥望窗外，模样无比忧郁的王艾尔。
“艾尔，你——”
“这本书，你祖母知道吗？”
王艾尔并没有理会耶鲁特装出来的愤怒，毕竟眼下所有的事，在与王艾尔刚刚了解到的东西比较起来，都不过是像过家家一样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仅仅是王艾尔一个挑眉的举动，耶鲁特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于是也皱着眉头回应道：“……我祖母知道。”
“这本书你没有看过？”
桌案上躺着的，正是那本《神魔大典·卷一》，封皮已经合上，就在耶鲁特重新触碰它时，却又感觉到了之前那种封印的排斥力——当然这回更强一些。
耶鲁特知道王艾尔一定看过它的内容了，但是为何又要重新将它封印呢？
“我尝试过用一些特殊的手段打开过它，但是都被祖母发现并且制止了，她说我不是那个被选定的人。”
“暗道在哪里？”
“什么？”
“算了，看来你不知道。”
虽然知道王艾尔并非不屑，也没有任何瞧不起自己的意思，但是这种不冷不淡的态度还是让耶鲁特有些不满。
“这里面记载了什么东西？”
“沉重的历史，这里面只有过去，与人类无关的历史。”
“与人类无关？”
“没错，是人类撰写出来，却与人类无关的历史——我想见一见您的祖母，耶伦夫人。”
……
踏过雪地，每一步王艾尔都能感觉到自己脚下深深的雪坑。
如果自己手中拿着的书中记载的东西就是真实，那么这就意味着威利并没有欺骗自己。
同时，一个问题也随之产生，就像一个这个世界上不可能的幽灵那样，盘绕在自己的头顶，让整个大脑都疼得发颤。
如果威利说的都是实话……
“师父……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到了门前，前方领路的耶鲁特停下了脚步。
空气中弥漫着寒气，还有无穷的压抑。
屋内亮着灯，照出一个缓缓抬起头的影子，影子逐渐靠近房门。
“嘎吱”一声，房门打开了。
温莎站在门口，远远遥望着王艾尔。
王艾尔也望着她。
“《神魔大典》第三卷，也在我这里。”
没等王艾尔张口，温莎便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不过王艾尔已经不会再这么容易就被炸懵了。
或许是这些天来不断的锻炼，又或许是自从被安尔德欺骗后就一直生活在不断寻觅真相的过程中，王艾尔此刻心如止水。
“与我来吧。”
王艾尔与耶鲁特进了屋，屋中已经没有风雪，抖落一身霜寒后，二人便席地坐下。
“耶鲁特，你……”
看着不识抬举的耶鲁特，温莎微微蹙眉，她以为自己这个孙儿会有点眼力的，谁知道却还是这般叛逆——
“就让他听听吧，耶伦夫人，他是你的孙儿。”
不过，经由王艾尔的即使，温莎便也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那就这样吧，既然您发话了……那就这样吧，咱们也不要浪费时间，天使，你先问吧。”
关于温莎对自己的称呼，王艾尔并不愿修正——毕竟在诸神信徒看来，自己是从天堂来到人间拯救人类的神使。
在《神魔大典》中，从神树中学习了神圣法术，重新回归人类世界的“新人类”，也被称呼为“天使”。
虽然王艾尔与他们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是王艾尔并不想纠结于这些称呼问题。
“第三卷中关于人类未来的预言，最后一句是什么？”
“世道乱，神使降，灭一国，救人间。”
“注脚呢？”
“寒月重临，炽日再启，神州陆沉，文明重生。”
与威利述说的结局，一模一样。
没有半个字有出入，无论是凯因让他的朋友留在这里的版本，还是威利口述的那个版本……
是你吗？创世神？是你设定好的情节，想让我们成为拯救这个异世界的英雄么？
“天使，枫之大陆，真的将会毁于这场浩劫吗？”
温莎的声音颤抖，面容好似白天时得知王艾尔从天堂降临一样惨白。
“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不，一定有什么办法吧？”
“轮轴已经转动了，就像从山顶滚下来的巨石那样……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毕竟那颗巨石比山还大。”
“什么意思？寒月、炽日是什么？神州是不是枫之大陆——”
温莎的声音，已近似疯狂。
这或许就是这片土地上生长的人类，对他们命运发出的一声怒吼吧？
王艾尔突然感觉到很抱歉，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毕竟他终究只是一个异乡人。
这种羞愧令王艾尔闭上眼，等到屋内其余二人的呼吸声都平稳下来之后，才站起身推开房门。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乌云也已经不见，正如耶鲁特所料的那样，明天将会是晴天。
“你们看，月亮好像又变大了。”
……
新帝都，地牢。
狱卒们纷纷守在牢房外，时不时便交头接耳，毕竟，今夜牢房内可是来了一位探监的大人物。
“哟，预言家，我们几千年没见了吧？”大人物在施展魔法结界，将一切声音禁锢于内的同时，也将许多粗鄙之言阻隔在外了。
毕竟，在这牢房中他的仇人可不少。
“也就一千多年，安尔德，你还是这样健忘。”
和羽依一同被带到新帝都的尤利斯半坐在木板床上，一边搓着身上淤泥，一边与安尔德交谈着。
安尔德却并不在意尤利斯的无礼，席地坐下，仰望着坐在木板床上的尤利斯，那双锐利的眸子，甚至抵消了空间上位置高低所带来的窘迫。
“是啊，一千多年了……如今只剩下你们人类了，胜利者，惊喜吗？我们又回来了。”
看着千年前的敌人，安尔德轻轻一笑，像是泯灭了一切的仇怨，只留下了一丝最本源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