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忆童蹲在沸水坑边轻轻挽起袖子,做了个深呼吸,她瞅准水中的菱形牌子,而后毫不迟疑的将手探向翻腾的怪水。随着王忆童的芊芊玉臂没入水中,海二春的心也跟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尽量不去回想那根先前融化在水里的铁钩。奇妙的事情就这么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发生了,面前这汪足以瞬间吞噬精铁的怪水,居然秋毫无犯的接纳了王忆童。
只见她在手中稍微翻搅了片刻,很快就把那块悬浮着的小牌子捞了出来,整个过程如同在自家浴缸里拾起一块肥皂那样简单。牌子脱离水面的瞬间,水位开始迅速下降,就像是蓄水池被王忆童拔去了底部的塞子一样。几分钟后,怪水消失的干干净净,原先蓄水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漏斗状的大坑,坑壁上有人工开凿的台阶,可供人上下。
漏斗状的大坑不算太深,目测也就五六米,此刻冰已融水已消,借着四周长明灯的光亮,二人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正安静的跪坐在坑底,那人披着一身古代将军的盔甲,身形相当魁梧,只是好像缺了头颅。海二春与王忆童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开始小心翼翼的拾阶而下。
“我现在想起来了,上次翻《万宝图鉴》的时候,我好像瞟到了一个跟咱们手上这块牌子极为相似的法器,名字没记错的话,好像叫什么‘聚流碑’,因为外形很像我喜欢的一款香水瓶子......所以,我就多瞅了两眼,那个......描述上说,这种法器在激活后可以将一定范围内的水瞬间冻结,而且由它结出来的冰,水火不侵坚不可摧。”
先不谈关注理由的问题,王忆童这个记性还是相当不错的,他们捞出来的这块小牌子,正是法器“聚流碑”。
“你们......咳咳......这鬼谷家还真是家底颇丰啊,用法器跟不要钱似得,哪扔的都是,啧啧啧。”
海二春嘬着牙花子酸道。
“这回你可说错了,这块聚流碑,还真不是鬼谷家的东西,我刚才就仔细检查过了,上面没有族徽,任何一个家族的族徽都有没,应该不是八大家族的东西。”
王忆童的这个回答让二春有点儿晕,不是王家的法宝,却能容王忆童随意捞取,岂非不可思议。两人说着讲着就来到坑底那个无头将军跟前。此番近距离细看,只见这无头尸将身着金丝环锁甲,脚踩铁顶犀牛靴,两手撑扶在膝上,正襟跪坐,庄肃非凡,其身前还横置着一柄青铜三环刀,给人一种可以随时跃起操刀劈人的视觉威慑感。
“之前上面的太牢宴应该就是祭奠这个人的。”
王忆童盯着尸身研究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种联想不无道理,先前祭台上的牌位写着归德大将军,而面前这具尸身正好穿着将军服制,如此推论没毛病。海二春的注意力却并不在这具古尸身上,他诧异的为什么会在广洛门的城门楼子里费尽心机的藏这么个东西。
无论从埋藏深度,下葬礼法,入殓方式,亦或是祭奠规格中的哪一条论起,这里都不可能是墓葬,因为不符合任何一个时期的丧葬习俗和成法。可以大致断定,这所谓的归德大将军绝非被人安葬在此处。就在二人一时摸不到头绪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忽然蹿出一条黄白相间的大花蛇来,差点儿把一向怕蛇的王忆童吓个半死。
大花蛇出现后并没有盲目乱跑,而是围着坑底绕行一圈后直径爬向了跪坐在中间的无头尸将。虽然不知道那花蛇意欲何为,但直觉告诉海二春决不能任由那畜生得逞,说时迟那时快,只瞧二春一个箭步跃向坑底伸手直接朝花蛇抓去。
大蛇受了惊吓,左闪右避间环着尸将的躯体加速攀爬,没等二春找到合适的下手角度便顺着无头尸将那空荡荡的脖腔子钻了进去,眼见着花蛇从他鼻子地下溜了,海二春情急之下飞起一脚直直踹向尸体胸口,想用这招儿把蛇震出来。
这脚飞踹还在半道儿上,突见一只干枯大手怵然抬起直接掐住了海二春的脚脖子,力道之大几乎捏断他的小腿骨。二春吃了一惊,想拔腿抽身却因单脚着地无从发力,挣扎了几下整个人反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不远处的王忆童见状也是花容失色,慌乱中她抄起手电砸向尸将。
小小的手电筒压根伤不到身披铠甲的尸将,但见有物体袭来,它仍本能的分神去挡,海二春瞅准这个空挡用另一只脚大力蹬在尸将身上,顺势摆脱了它的掌控,旋即起身拽着王忆童朝坑外跑去。尸将附身捡起面前的青铜三环刀,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伴着它的动作,响起一串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错动声。
无头尸将复活后并没有马上开始追赶海二春两人,而是站在原地怪异的晃动起来,其胸腔内部还不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之后,一颗巨大的蛇脑袋自其脖腔处赫然探出,此时的归德大将军俨然一只蛇头人身的怪物。它随意挥动了几下手中的三环刀,黄白相间的蛇脑袋一伸一缩的四下吐着信子,显然是在适应这副身体。
海二春拉着王忆童并没跑远,而是顺势拐弯上了二楼,他们到广洛门是为了解决问题,不是为了逃命,此番冷静下来,二春心里反而越发有底了,尸将复活,暴起发难,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种守卫行为,如果是,那么说明他们已经距离某个重要的地方很近了。
施术者绝不可能安排一个很弱的角色担任守卫,海二春并不认为他可以一面护着王忆童一面斗倒尸将,听着楼下沉重的脚步声,那尸将已经开始搜寻他们了,海二春无暇多想,顺手召出狗子,令其护着王忆童朝城门楼顶跑,自己则准备去单独会会那位归德大将军。
王忆童知道这个时候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就是对海二春最大的支援,她想也没想干脆利落的跟着狗子朝楼上跑去,跑时虽没回头却很小声的叮嘱了一句:
“你自己小心啊,打不过就跑。”
瞟了一眼她的背影,海二春心里还是挺暖和的,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好,让爷瞧瞧你个死了百十年的东西能厉害到哪去。”
“大意不得哟,咱家稍稍提醒你一下,那家伙不是普通阴尸,人家是蛊尸,灵符法阵很多招数对这种尸体都没什么大用。”
对海二春来说,这种时候通仙的声音是最为悦耳的。
“什么意思?什么蛊尸?”
海二春一面屏住呼吸仔细分辨楼下脚步声的位置,一面在意念中追问。
“蛊尸就是选用强悍的尸体加以蛊术锤炼而出的灵媒,然后用五仙之灵驾驭,常见的五仙便是蛇,鼠,黄,狐,蟾,今天你小子看到的那条黄花儿大肥蛇才是你真正的对手。”
通仙仍旧保持着他一贯的闲淡语气,感觉海二春的生死跟他压根没啥鸟关系。
“你是说......我去!”
还是聊天儿分了神,海二春压根没注意到已经有将近一分钟没听到脚步声了,他本能的察觉到一阵警兆自身后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道寒光自上而下当头斩来。万急时刻,他矮身一个侧翻,险险躲过致命一击。木质的楼梯护栏被蛇头将一刀齐齐切断,切口平滑,连裂纹都没有,其刀之快,其力之大足见一斑。
蛇头一击未果,再度挺刀袭来,海二春原本以为它脚步沉重定然行动迟缓,没想到这怪物的敏捷程度丝毫不在自己之下。一个回的较量,海二春自知不可能跟这东西拼蛮力,只能智取。此时看着对面蛇头人身的怪异模样,即便对很多事早已见怪不见的海大师也觉得后脊梁发紧,浑身不自在。
一人一怪在昏暗狭窄的城楼巷道中你来我往斗得昏天黑地。一追一躲,一攻一守,追的那个张牙舞爪,招招力劈山河,守的那个辗转腾挪,式式巧搏千斤。蛇头将战法大开大合气势如虹,可始终不能把海二春逼入死境。二春看似节节后退,却退的有章有法,步步为营。
此时的海二春已经可以较为熟练的运用外道秘术操控秽五行。他策动秽土之力迟滞蛇头将的行动,使其每跨出一步都如同在两条腿上绑了千斤沙袋一般。纵使这鬼物力量再大,负重两千斤,也断断难以在短时间内击杀海二春。
二春且战且退,终于到了他预先盘算好的最佳反击地点,城楼抱厦。抱厦是古代建筑风格的一种,简单的说就相当于伸出屋外的一节厅堂,只不过对于广洛门这种巨大的城门楼子来说,它的抱厦也大的多。海二春选择这里进行反击自然有他的考虑。
时值申月,正五行土休、木死。秽五行中央戌土羸弱无力,但东方乙木恰是最强,广洛门整体结构以砖石为主,巷道内也皆是青砖石瓦,五行之木极为稀少,想要凝聚出强力一击就必须找到城楼中木料最为集中的地方,抱厦大梁厚重低矮,由海量木料构成的大梁正是海二春反击的本钱。
站在抱厦内,海二春眼神阴戾的盯着一步步靠近的蛇头将,沉声道:
“你已经开开心心追砍我十几分钟了,也该让我还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