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档案袋,海二春一边打开,一边走向阅览区,文件的抬头是“广洛门事件侦办调查总结报告”的标题。在侦办人签名一栏里,一个名字很快吸引了海二春的注意力......
广洛门坐落于滨州市的老城区,那里曾经是极为繁华的地段,上世纪九十年代城市扩建,商业区东移,热闹了好几十年的广洛门也逐渐随着商业中心的迁移冷清下来,近十年,老城区的开发改建进程日益迅猛,很多地段都在拆迁重建,因为年头久远建筑风格独特具有不小的历史价值,广洛门被作为西城区的一大地标建筑保留了下来,周围大大小小的房屋楼盘拆拆建建,唯有这座老城门四平八稳的立着。
“邹工儿,一个破城门你总盯着看个啥劲儿,想拆啊。”
“我倒是想,拆了你替我打官司!干活儿了。”
刚过午饭时间,跟同事逗了两句嘴,邹建义捧着资料夹向工地北边儿走去,整个建筑工程,北侧的施工难度最大最复杂,千头万绪杂务繁多,老邹每天必巡的就是这一块儿。今天天气好,邹建义心情也不赖,两个月前公司承接了这个地段楼盘开发的一期工程,他意外的提了工程负责人,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脚下都带风。
老邹一路边走边五音不全的哼着小调儿,忽闻背后脚步急促,他刚一转身便见一人一头扎到他怀里,结结巴巴念叨着:
“今天走不得北门儿,今天可走不得北门儿。”
邹建义将这个人扶起来,见是刚才与他逗嘴的同事,心道这人玩儿心太重,开玩笑不分时候,便有些无奈的轻推了他一把,正想数落他两句,谁知这同事起身后一脸无辜的看着老邹,反倒先开口了:
“咦?怪了,我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等邹建义问便挠着头往回走,边走边诧异的四下张望,看那样子真不像是装的,老邹当他忙糊涂了,也没多想,转身走向北区。北区这栋施工大楼进度比别的区稍快,现在很多地方正在拆换脚手架,作为施工现场的负责人,确保施工安全是他的本职工作,一向谨小慎微的他在这些环节尤为小心,但凡有时间,一定会盯在现场。
连续忙了一两个小时,老邹正要偷个闲,摸兜儿的时候才发现烟抽完了,便赶到就近的小卖铺去买,经常去的缘故,老板跟他也熟,买卖中有话没话都会唠上两句,邹建义付了钱,拿烟时发现老板捏着烟盒的手一直没松开,老邹以为对方跟他闹着玩起初并没在意,使劲儿一拽居然没拽动,他下面还有很多事儿要忙,哪有功夫跟人逗闷子,心里这火就起来了,正准备发作,忽然听见老板用很小的声音念叨着:
“今天走不得北门儿,可走不得北门儿。”
没等老邹反应过来,老板那边已经恢复了正常,撒开手中的烟,对着邹建义笑道:
“钱正好儿,给您烟拿好,再来啊。”
老邹以为自己前面听错了,但这时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这些人不会是今天串通好了要整我吧”,本来心情还不错,生生被这两起子事儿弄的膈应了一下午。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整理完材料,换下工装,邹建义走向工地附近的停车场,停车场在工地西侧,过个马路就是,理论上说,从工地的南门或者北门出去距离都差不多,但人心就是这么有意思,明明听到有人对他说别做什么事,他还偏就想试试,凭什么你不让我做我就得听话。
想到这儿,本来已经快到南门的邹建义停下脚步,转身向着北门走去,这个时候工人们也有不少陆续换班的,靠着南门是一大片街边小吃摊,所以大多数人下班选择从南边儿出去,顺便吃饭,北门就冷清了许多,尤其是下班时候,稀稀拉拉几个人进出。
走着走着,邹建义看到前面有两个工人正在将一副已经拆下来的移动脚手架往路上推,这副脚手架成井字形并未完全拆开,为了方便移动,下面加装了四个滚轮儿,外面看上去像一个四面镂空的长方体,由于是全金属结构,即便有滚轮这个三四米高的铁架子对于两个人来说依旧是非常难以推动。
见二人吃力,邹建义丝毫没有多想,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去帮忙,三个人合力很快便把脚手架推上了路,就在他们刚把架子的方向抹正时,老邹忽然觉得其握住铁架的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电流,伴随着全身剧烈的颤抖和钻心的酥麻感,他的五脏六腑像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一般,刺痛的灼烧感旋即袭便全身,邹建义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一僵,挂在铁架子上不再动弹......
"啊!"
王忆童惊呼一声,从噩梦中惊醒,床单和被褥已被她的汗水浸透了。刚刚那场梦,她已经连续做了三天,每次都是同样的结局,在梦中,她不再是监事会的外勤干事王忆童,而是一个叫邹建义的男人,这个男人她并不陌生,因为在一个礼拜前,她刚刚为这个男人办了一场法事。
第二天一大早,王忆童心事重重的赶去民协递了一份调阅档案的申请,她想再理一遍自己上周刚结的这个案子,因为级别的原因,她并不能直接去档案室调阅,只能老老实实走程序。交了申请之后,她也没打算干等,而是马不停蹄的驱车赶往西城区的广洛门。
身为专业人士,她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三天来,那个叫邹建义的事故死者想用托梦的方式告诉她什么。但整个梦境除了有两个莫名其妙的人跟她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外,她捕捉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对了,梦中,那个同事,和烟店老板都说提醒他不要走北门,他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作为B级风水师,王忆童之前接触这个案子时的任务很简单,广兴地产开发公司的人在一个礼拜前来监事会申请求助,说他们工地的工人宿舍不干净,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有人看见东西,从社会上请的大师不管用,想让监事会派专业人员干预一下。
这类申请监事会每天都会接到,普通的B级外勤人员就能处理,王忆童作为负责西城区的外勤干事,理所应当的担起这个责任,当天便跟着工地负责人赶去了现场,经过实地勘察之后,王忆童很肯定的告诉工地负责人,民工宿舍确实有东西,再三询问后,负责人才很不情愿的坦白说,半个月前有个叫“邹建义”的员工,下班时候出了意外,被高压电打死了,自那之后宿舍和工地北区就开始闹东西,之后还出了几次工伤事故,索性没有出人命,但是上头不放心,决定找高人来破一破,几番折腾无果,经人提醒后这才求到民协监事会。
监事会里的风水师,不同的级别有明确的分工,A级以下只负责处理普通灵案,A级及A级以上人员负责处理具有灾害级别的灵灾。像是广兴地产描述的这种有奇怪声响,物体莫名移动,疑似灵异现象的案件,一般会定义为普通灵案,交由B级人员处理。经过研判之后,王忆童按照常规程序选了吉时,为往生的邹建义做了一场法事。
在做法事的过程中,王忆童“见到”了邹建义,对方似乎并不愿意离开,这是很多枉死者的正常反应,王忆童不是江湖术士,虽说手法中规中矩,但确是灵验可行的,尽管邹建义颇有抗拒,最终还是被迫选择了入轮回。起码当时在王忆童看来,邹建义是放弃了执念,决定要离开了。
法事结束后两天,王忆童又去现场复核和一遍,确认再没有异常,便在第二天交了总结报告,结案归档了。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顺利,直到之后的连续三天,她在梦中反复经历着邹建义生前的最后几个小时,才发觉,似乎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再次来到广兴地产的施工工地门口,王忆童多少还是带着一些挫败感的,这么个小事儿都办的拖泥带水,着实让她脸上挂不住,尽管当事方之后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但她过不了自己这关,如果邹建义真的还没离开,那工地迟早还是会出事。
想到这儿,王忆童不再犹豫,她做了个深呼吸,拍了拍自己光洁的额头,将马尾辫向后一甩,迈步走了进去。经过半个多月的建设,里面的景象有不小的变化,在几处不显眼的地方,又多了两幢简易员工宿舍,蓝白相间的外观很是醒目。此刻大多数工人都在上工,宿舍基本没什么人,王忆童抬眼就看到一个身影在寝室外的开放式走廊上晾衣服,那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不是别人,正是在梦里第一个提醒“她”不要走北门的工友。
“喂,这位大哥,您有时间吗,我是咱们滨州市民协监事会的,我有点儿事儿想跟您打听打听啊!”
工人宿舍就两层,不高,王忆童走到楼下时就能很轻松的看清楼上人的面孔,这个距离对答并不困难,因为考虑到是男员工宿舍,她并没有直接上楼,而是站在楼下喊话,希望对方能下来。
那人听说来人是监事会的,面露不悦,很不耐烦的扔下一句“又来一个,没空。”便转身回了房间,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牢骚让王忆童很是诧异,“什么叫......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