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签押房后,卫辰又让书吏从存放卷宗的架阁库中搬了不少旧档出来,以方便自己了解禹州境内田土、税收之类的详细数据。
当然,重点还是放在了卫辰最关心的钧窑身上。
翻阅了小半天的档桉,又召来几名熟悉情况的书吏仔细询问,卫辰对禹州钧窑的现状也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如今烧制钧瓷的工艺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无论是呈色还是各种纹理的表现,在大周各地名瓷中都是独具一格,无人能够彷造。
不过,钧瓷的技术虽然已经发展到了一个顶峰,但实际的名声却是与卫辰之前的印象有着相当大的偏差。
在卫辰的印象中,钧瓷是享誉中外的瓷器之王,“纵有家财万贯,不如均瓷一片”,可以说是珍贵无比。
然而,在大周天佑六年,此时的钧瓷,尚且还只是在中原一带有些名气,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事实上,卫辰前世的时候,钧瓷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像这样默默发展,之所以突然名声大噪,乃至一跃成为五大名瓷之首,是因为受到了当时皇帝的青睐,被列为了皇家御用瓷器。
在此之后,钧瓷才受到了世人越来越多的关注,直至最终“均临天下”。
而这一世,在卫辰治下的钧窑并没有经历过这一阶段。
禹州境内烧制钧瓷的窑口仅有十六座,离全盛时期的七十七座相差甚远,并且这十六座窑口全部是民窑。
虽然能凭借高超的工艺和极佳的口碑吸引周边的一些商贩前来,但顶多也就在中原一带有一定的影响力,放到整个大周,就有些排不上号了。
“看样子,这是产品质量到位了,品牌营销还没有跟上啊!”
卫辰在签押房里捧着卷宗研究了半天,终于得出了结论,不由感到痛心疾首。
这等国之瑰宝,居然得不到世人足够的重视,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不管是为了不使明珠蒙尘,还是为了给州衙挣点花销,卫辰都觉得,自己应该出手,推钧瓷一把了。
不就是炒作么?
且不提卫辰前世那些五花八门的手段,就连春秋战国时的古人,都早就用自己的实践给卫辰做过示范了。
《战国策•燕策》中就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是苏秦的弟弟苏代游说齐国的时候讲给齐国人听的。
从前有一个马贩子,手里有一匹马想卖掉,但在市场里卖了三天都没人光顾。
这个马贩子很着急,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找到了能识千里马的伯乐。
马贩子对伯乐说:我有一匹骏马想卖出去,但是三天了都没人问,请您帮我个忙,也不用您说话,只需要您路过市场的时候能绕着我的马看一下,然后走的时候再回头看它一下就行,马卖掉后我给您一成的代言费用。
伯乐照做了。
果然,这个马贩子的马很快就卖了出去,并且价格暴涨了十倍。
这就是名人效应!
对于卫辰而言,如果他想要推销钧瓷,那么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利用自身的名人效应。
要知道,卫辰在大周文人士子圈子中的声望,可一点不比伯乐在相马行业里的低。
只要卫辰花点心思,以钧瓷为题,写几篇花团锦簇的诗文出来,还愁带不火钧瓷么?
一念及此,卫辰当即让元安请来通判黄守正与顾廷烨,让他们陪同自己出城一趟,前往位于禹州城外的古均台遗址。
禹州境内大部分烧制钧瓷的窑口都集中在这一区域,卫辰准备亲自去实地走走看看,也好汲取一些创作的灵感。
……
翌日,傍晚。
集英酒楼。
这里是禹州最高档、最有名的酒楼,位于神垕山脚下,虽然比不得汴京酒楼的富丽堂皇,但也是别有一番意境。
卫辰一脚踏进酒楼,还以为进了一座园林,宽大的庭院里回廊九曲,鸟语花香,院中几栋小楼别致精巧,时不时传出澹雅的琴声。
过了三重院落,才见翠竹掩映中华,矗立着一座二层小楼,幽静雅致,瞧着就令人心旷神怡。
楼门口,禹州团练使赵宗全与长子赵策英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远远望见卫辰带着顾廷烨走来,赵宗全连忙躬身行礼道:“下官禹州团练使赵宗全,见过知州大人。”
初次见面,卫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只见赵宗全年约四旬,身材高大,确实是生得仪表堂堂。
只不过,他的肩背却总是习惯性地微微弓着,让人感觉他性格有些内敛,甚至可以说是畏畏缩缩。
站在赵宗全身后的赵策英,看起来就比他老子强了不少。
不仅面容刚毅,身材魁梧,而且肩张背挺,精神抖擞。与顾廷烨站在一起,一左一右,宛如两柄竖立的长枪,锐意十足,令人望之肃然。
赵宗全朝着卫辰奉承了一番,这才歉然道:“前些日子知州大人到任之时,下官恰好有事外出,未及为大人接风洗尘。事后下官每每思及此事,便觉心中愧疚难当,一直想要找机会弥补,只是听闻大人这几日忙于公务,无暇分身,下官不敢妄自打扰,这才拖到了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大人勿怪。”
赵宗全对待卫辰的态度很是恭敬,卫辰也不敢托大,忙拱手道:“赵团练言重了。本官奉旨牧守禹州,州中有赵团练这般不辞辛苦、一心为民的好官,本官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呢?”
赵宗全见卫辰面色真诚,不似作伪,不由轻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下朝一旁的赵策英使了个眼色。
赵策英会意,微微躬身道道:“楼上已摆下酒席,知州大人,请吧。”
“好!”
卫辰爽朗笑道:“听闻赵团练久在军中,必然酒量不俗。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说完,卫辰扯过赵宗全的胳膊,也不待赵宗全作何反应,就架着他大踏步迈进门去。
赵宗全一脸茫然,身后的赵策英见状也是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顾廷烨,压低声音问道:“知州大人待人一向都这么热情的吗?”
“谁知道呢,或许是与你父亲一见如故吧。他这人行为举止向来与常人不同,习惯了就好。”
顾廷烨耸了耸肩,也拉着赵策英一同进了门,跟上了卫辰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