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氏义学。
讲堂内,卫辰正在与一群读书人讲解经义。
卫辰在乡试之后回到宥阳,本是想用这段时间好好陪一陪家人,只是自从他中了解元,尤其是那一次栖霞山社集之后,上门拜访的士子便愈发多了起来。
卫辰打开门,便见这些士子身上的儒衫都打着补丁,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但眼中仍然透着对知识的渴望。
他们有的是童生,有的是秀才,大多十几二十岁,一看到卫辰就对卫辰恭恭敬敬地执弟子之礼。
看到这些士子崇敬的目光,卫辰实则不忍将他们拒之门外,就在家里与他们讲解经义。
这些士子大多数都是来提问求教,卫辰便耐心地给他们答疑解惑,有时候一讲起来就是两三个时辰,众人如饥似渴地听着,连吃饭都能忘记。
当然偶尔也会有一些来找事的,试图踩着解元郎的名声上位,卫辰也是来者不拒,一一以理驳斥之,数次之后,这些人便再也不敢上门与卫辰辩难了。
求教之人,刚开始只有三四个,后来逐渐越来越多,除了江宁府的士子以外,苏州府、扬州府,甚至浙江、福建的士子也都闻名来此。
平日里来个十几二十人都是寻常,甚至有些日子还会一窝蜂拥来近百人,院子里都站不开。
十二月初,就有两名从福建来的士子,专门来拜访卫辰,卫辰当时出去访友不在家,他们二人无处可去,就在门外站了一天。
当时正值大雪天,卫辰回来时,这两名士子早满身是雪,冻得嘴唇发紫。
这等程门立雪的精神,着实令卫辰也吓了一跳,赶紧将他们请入家中,替他们驱寒。
卫辰担心家里每日人来人往影响卫如意他们的生活,便找到盛维商量了一下,在盛氏义学中腾出一间讲堂来,就在这里给上门求教的士子讲课。
数月以来,凭借着科举补习班的良好效果,江南本地士子争相加入荆溪社,还有不少外地的士子入社。
卫辰一直本着宁缺母滥的原则,对招收社员十分谨慎。前世的复社、东林党殷鉴不远,卫辰自然不能重蹈覆辙。
因此,心术不正者荆溪社不收、政治理念偏激者荆溪社不收,纨绔子弟荆溪社不收、愚笨粗鲁之人荆溪社也不收。
荆溪社只收那些踏踏实实、一心读书、聪明勤勉、渴望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士子。
饶是如此严苛的条件,在卫辰强大的号召力下,荆溪社的社员仍然很快就扩充到了八十余人,加上七位创社元老,光是举人就有二十三位。
眼看荆溪社蒸蒸日上,卫辰便逐渐放下缠身的琐事,将社务交给了盛长柏、王尧臣等人,平日里无事便足不出户,闭门在家读书习文,偶尔也会去盛氏义学,给荆溪社的社员指点学问。
转眼间,便到了天佑六年的正月,离卫辰入京赴春闱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正月十八,卫辰便整理好行装,告别了张家一家三口,与盛长柏等人到江宁会合。
在江宁住了一夜,第二日,卫辰去向沉度辞行,顺便去府衙领取了路引行状和火牌。
凭借这枚火牌,应试的举子可以在任何一家驿站兑换马车一辆,马车上还会插有“礼部会试”的黄旗,便是所谓的公车进京。
卫辰等人都不是差钱的主,不需要驿站提供马车,但那面“礼部会试”的黄旗却还是有必要领到手的。
到时候荆溪社二十几面小黄旗往船头一插,别说官府的税卡,便是那些水匪路霸轻易也不敢上来招惹。
正月二十,便到了卫辰等人北上的日子,荆溪社一众社员齐聚江宁城外的官船码头,将二十三位前辈送上了插满小黄旗的客船。
这一乃是黄道吉日,非但是卫辰这些新科举人北上的日子,还有为数更多的往届举人,一同进京赶考。
码头上人山人海,前来送行的车马从江东门一直排到了白鹭洲。
一艘艘插着黄旗的客船上,意气风发的举人们含笑与送行的师长亲友挥手告别,这等万人相送的场面,实在是风光极了。
但更风光的还在后头。
站在船上的举人们,忽然发呆有一队姹紫嫣红的油壁香车,艰难地穿过送行的车马,朝着码头靠近过来。
马车还未到近前,各种如兰似麝的香气便已便江风吹送到了举人们的鼻尖。
举人们用力吸了吸鼻子,只觉精神大振,使劲拍着彼此的肩膀,惊喜万分道:“是秦淮名妓来送我们了!”
举人们一个个都激动坏了,佳人送考,今日必成一段佳话!
“董丽华,赵韵娇,还有陈湘云,顾晓寒……,我的天呐,光是历年花魁就有四个,还有三四十位有名有姓的美人!”
见一众莺莺燕燕下了马车,船上的举子们欣喜若狂,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花魁,当场就要下船去凑近观瞧。
然而,美人的目光却约过了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解元郎在那儿!”还是为首的董丽华眼尖,指着那艘插旗最多的荆溪社客船,高声提醒同伴们。
“什么情况?”
客船上,卫辰看见一群走起路来一步三晃的女妖精朝自己走来,下意识地捂了捂腰间,就要退到船舱里去。
一旁的陶大志却是一脸促狭的笑意,与翁定帆一左一右将卫辰架住:“兴云,人生如此风光能有几回?别人求都求不来,你躲什么呀?”
唐鹤年也笑嘻嘻地说道:“是啊,兴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美人空垂泪。”
“可我才十四岁啊!”
卫辰欲哭无泪,连忙看向盛长柏和王尧臣二人,向他们投去求助的目光。
盛长柏刚想上前,却被王尧臣拦住了:“则诚,你要习惯这种场面,当年家师中了状元之后的场面,比这还要疯狂……”
说话间,以董丽华为首的秦淮美人们便已到了码头边,董丽华两膝微屈,颔首低眉,微微欠身,向卫辰道了个万福。
“小女董丽华,承蒙秦淮众位姐妹推举,特来送解元郎一程。”
卫辰对上董丽华那对含情脉脉、欲说还休的桃花眸子,不由地眼皮一跳,有些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当年为了整治孙志高,他遣人偷走了董丽华贴身的帕子,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年多,董丽华或许没有在意一条帕子的下落,但卫辰可不会忘记。
卫辰看到董丽华时躲闪的眼神,全都被一旁的陶大志看在了眼里,陶大志顿时兴奋地两眼放光。
“这俩人是有事儿啊!”
看看卫辰,又看看董丽华,陶大志很快就脑补出一场卫辰始乱终弃,董丽华情根深种、倒追情郎的经典戏码。
当下砸吧着嘴感慨道:“啧啧啧,想不到兴云年纪不大,欠下的风流债却是不少,真……,真乃吾辈楷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