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在空棋盘上落下一子的时候,她嗅到了身后传来的淡淡的鸡舌香。
荀彧把香炉点燃,看着轻薄几近透明的烟雾徐徐上升,他一展袍袖在桌案边坐下,纤长的手指握住一卷放在最上方的公文缓缓翻开,开始完成一天的工作。
贾诩站在高高的书架前翻找卷宗。
敞开的窗户外传来张绣训练亲兵们的豪气冲天的呐喊,伴随着士兵们“呵”、“哈”的整齐口号,显得生机勃勃。
甘宁可能带着手下在水潭里翻滚练游泳。
荀攸今天沐休,不知去向。
这就是沈娴不在时,益州其他人的日常,看起来很是平淡无趣,但却流露出一股乱世之中我自安宁的温馨感。
直到一封文书的到来。
这些日子的文书收发一直是由甘倩来处理的。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甘倩的管理能力异常强大,仅仅是经过了蔡琰短暂的培训,她便能游刃有余地将沈娴州牧府中乱七八糟的丫鬟仆人们调|教得井井有条,账目也记录得规整有序,让人一目了然。
见甘倩管家管得不错,蔡琰便开始试探着让她去整理文件。估计甘倩也是个强迫症,反正她将文件分门别类地摆好之后,就算是荀攸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益州讲究有多大能力做多少事,况且有沈娴和蔡琰珠玉在前,是男是女反倒不那么重要了,甘倩这才能管家有点浪费,于是蔡琰干脆做主,让她来帮自己打下手。重要的文件挑出来先批,不重要的就留后几天——总之这当中的玄机,蔡琰提点几句后便让甘倩自己看着摸索。
话说今天甘倩像往常一样去取了各郡送来的公文,随意翻了几下后,她的目光便被压在最下面的一卷文书吸引了。
那文书上捆着细细的红绳,在竹简的头与尾处密密麻麻分别绕了十道圈,泥封上还印着一个“道”字,这代表此公文乃是汉中送来的急件,需要优先处理。
甘倩便把这卷竹简送去了书房。
这是沈娴真正执掌益州后收到的第二份急件,这两次她本人都不在,于是便由蔡琰、荀彧和贾诩三人共同拆封。拆开后大家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了公文的内容,然后全都松了口气。
多日的谋算终于有结果了,而且事情还向着他们最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张鲁的公文梗概是这样的:吕布与郭汜终于在长安城发生了内斗事件,结果是双方两败俱伤,郭汜殒命,吕布逃出长安城去往东方,而坐山观虎斗、关键时刻出暗刀的段煨与皇党则坐收渔人之利。现在长安城中掌握兵权的人是段煨,文官则以新上任的司徒杨彪为首,对于这两位怎么处理,还请上面给句准话,再决定是往关卡派兵还是往长安城派使者。
郭汜一死,原本保持着诡异平衡的西凉局势便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此前韩遂曾与郭汜联盟,马腾为了不让自己落于颓势,便朝着沈娴示好,这样一来两方势力差不多,倒也算相安无事。
然而现在郭汜的势力不在了,少了朝中大员的支持,韩遂立即弱势不少,他在暗中收拢羽翼,希望至少司隶烧起来的这把火别把他也给点着了。
当平衡被打破的时候,此消彼长,马腾就开始膨胀了。
虽然早就算计了司隶之乱,但眼下凉州的局面却并非是益州诸人希望见到的。用贾诩的话来说,在有能力彻底灭了其他势力之前,平衡才是长久之道,理想状态便是他人斗得你死我活,己方则在当中挑拨离间,必要时立即抽身,泥不沾鞋。然而倘若两方中有一方渐渐坐大,那么最后的结果必然是一家吞掉另一家,还收获了全部的资源,成长为一个十分难对付的对手。
所以为了避免日后给自己找麻烦,有些东西是一定要在萌芽状态扼杀掉的。
“维佑,先别练了,把兴霸和公达找来,有事商量。”蔡琰靠在窗边对张绣喊道。
张绣闻言,吩咐亲卫们去通知甘宁和寻找荀攸,自己则放下武器走进书房:“昭姬姑娘,怎么了?”
蔡琰把文书递给张绣,张绣看过后直觉不太妙,但具体哪里不好,他也说不上来。没法发表自己的意见,张绣就安安静静地凑到了贾诩旁边坐着听。
过了没一会儿,甘宁和荀攸相携而来,荀攸怀里还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
“你这是……”蔡琰挑眉。
荀攸面上一僵,他一言不发地把兔子塞进蔡琰怀里。
甘宁在旁边帮忙解释:“昭姬,你家这兔子非要跟着公达,蹦跶蹦跶走了好远,把它送回去了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后来没办法,干脆带着了,反正它不会说话也不吵,你就当抱着玩吧。”
“原来你在我家。”蔡琰点点头,拎着小兔子的耳朵把它提溜起来,轻轻点了点它的鼻头,满眼笑意道:“你这个粘人的小东西。”
荀攸脸更僵了,耳朵还有点发红。
甘宁完全不明白刚刚还挺好的一大老爷们怎么转眼之间就成了煮熟的虾,然而这是情侣的日常虐狗他还是能看出来的,当下便咳嗽一声,翻着大白眼先进屋去了。
进屋之后兔子开始在蔡琰的怀里不老实地扭来扭去想下去,蔡琰皱着眉头把它放在地上,就见兔子一蹦一蹦地跳到荀彧旁边,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下,不动了。
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吗!荀攸神情复杂地盯着那兔子,怀疑它是不是成了精。
因为去蔡府提亲那天这兔子就非要让荀彧抱着。
“是你呀。”荀彧失笑,他在兔子毛绒绒的背上顺了一把,对蔡琰说道:“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先说凉州。”蔡琰取过宣纸在桌案上铺陈开来,她提笔沾饱了荀攸磨好的墨汁开始画图:“马寿成势大,韩文约隐隐落于下风,虽说二人尚未起冲突,但这种状态大概不会持续太久。”
“我们是推一把马寿成,还是暗中帮着韩文约?”张绣兴致勃勃地问道。
为了避免日后带兵时连基本的谋略也不会、导致没了谋士就两眼抓瞎,张绣便拜了贾诩为师跟他学习三十六计、孙子兵法一类的东西。
谁也没想到贾诩这个从不多管闲事的人竟然会答应张绣的请求,蔡琰有次旁敲侧击地问过,贾诩倒是很坦白地说张济曾经照顾过他,算是报恩。
然而张绣的智商实在是堪忧,这让贾诩教起来困难了不少,但师徒俩谁也不着急,一个慢慢教一个就慢慢学,一条道理翻来覆去学上十来遍也不嫌烦,倒是有一种特别的默契。
“我觉得都不用。”蔡琰微微一笑:“主公在寿春,我们意属扬州,凉州这边腾不出太多的兵力,双线作战容易顾此失彼,只能先顺着马寿成来,至少他与韩文约相斗的时候我们是安全的。”
“那就什么都不做,坐山观虎斗咯?”甘宁趁机说道。
张绣拜了贾诩为师,甘宁自然也不甘心落后,然而瞅瞅益州这帮谋士们,郭嘉被沈娴带走了;荀彧自带温文尔雅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荀攸称兄道弟还能下手,拜师学艺就有些尴尬了;贾诩名花有主……轮了一圈,就只剩下了蔡琰。
甘宁想了又想,还是托甘倩帮忙搭线。后来蔡琰回复说拜师就不用了,有问题大家可以一起讨论,互相督促进步嘛。
瞅瞅人家蔡姑娘的情商,说出来的话简直贴心又舒服。
“只能暂时这样了。”荀彧叹了口气:“不知道主公在扬州会闹到什么地步,最近也没个消息,万一事情大了还得想办法收场,凉州实在腾不出手了。”
计划中原本没想着司隶会这么快就乱起来,至少得撑到沈娴拿下扬州之后,否则凉州局势一变,益州可能会跟着动荡,接下来再取荆州就不容易了。
荀攸安慰荀彧:“就算你不放心郭奉孝,但想来公瑾是不会让他们胡闹的。”
张绣忽然说道:“公瑾只有一个,然而主公、伯符和奉孝有三个,公瑾他……看得过来么?”
所有人都默默地盯着张绣,贾诩十分淡定地一巴掌把张绣的脸按了下去:“就你话多。”
“袁公路狼子野心,扣留了持节安抚诸地的马太尉。”荀攸转移话题:“刘正礼不日便到扬州上任,他们之间肯定要斗上一场。”
“如果主公的计划不出问题,她会在伯符离开寿春的那一日把他们的家人也送出城,趁早远离寿春这块泥潭。”蔡琰说道:“离了寿春,袁公路的手就伸不到那么长。但我现在很担心她会用何种方法把人带出去。”
十分了解沈娴风格的荀攸撇撇嘴:“反正不会是什么好办法。”
“能达成目的就行了。”荀彧叹口气,他已经没什么要求了:“只要没有安全问题……”
张绣又想说什么,这次不用等大家看他,贾诩直接把卷宗糊在他脸上了。
“既然凉州不用多管,那就再说说司隶。”蔡琰的神情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严肃的意味:“现在的司隶除了周围偶尔出没的匪贼们,就只剩下了段忠明与皇室。”
贾诩懒懒地抬起眼皮瞄了下绘在屏风上的地图,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虎狼环伺。”
这人丝毫不觉得自己也是“虎狼”中的一员。
“你们知道苗族么?”蔡琰轻声问道,不等别人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们大多生活在荆楚之地,与中原百姓的习俗很是不同。苗族女子擅长一种奇异的技术叫做蛊。这蛊以五毒为源,将其放入器皿中互相厮杀,最后存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
蔡琰话音未落,甘宁和张绣先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司隶又何尝不是一个变相的养蛊地?”蔡琰勉强笑了笑:“多少人趋之若鹜……然而最终留下的那个,究竟是胜者,还是他人手中精心开刃的刀?”
荀攸低声说道:“昭姬。”
“我只是随便说说。”蔡琰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圈代表长安:“现在司隶是段忠明掌兵权,这位的态度怎么说?”
“能下狠手在背后给算是盟友的郭亚多捅刀子,还联合朝廷挤走了吕奉先,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不好对付。”荀彧微微皱眉:“过段时间应该会有朝廷的公文,那时候就能看出来他的态度了,然而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得不防。”
贾诩忽然开口道:“忠臣。”
“文和?”蔡琰挑眉看他。
“段家在凉州是大族,颇有威望,段忠明是将门之后,一贯看不上董仲颖和他手下其他人。”贾诩笑了笑,那笑容中有股特别的意味:“至少在我离开长安时,他还是个忠臣,忠于皇帝……至于现在是否心有所改,这就得问问他自己了。”
荀彧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但在贾诩拖着长长的声音说出“忠于皇帝”那四个字的时候,他就不动声色地暂时打消了那个念头。
荀攸似有所感,他瞄了正在沉思的荀彧一眼,又去看看垂头品茶的贾诩,觉得有点头疼:“你们的意思,是司隶也不用管了?”
贾诩又恢复了言简意赅的本性:“防着。”
司隶不用管,荆州就更不用了,刘表天天被袁术骚扰的焦头烂额不说,他还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之前为了打孙坚,刘表接收了樊稠,然而樊稠现在慢慢坐大了,隐隐有不服刘表的趋势。
这样顺着地图看下来转了一圈,发现天下到处都斗得你死我活,然而似乎并没有益州什么事儿。张绣和甘宁面面相觑,实在是不理解这个会开得有何意义。以为总结一下就能走了,蔡琰又说道:“公孙伯圭。”
“公孙伯珪被袁本初打得节节败退,现在易京筑高楼坚守不出,疏远麾下诸将,疑神疑鬼。”荀攸淡淡道:“他要败了。”
“公孙伯圭一败,幽州可就是袁本初的地盘了。”蔡琰瞄了一眼地图上的大好河山:“袁本初据幽冀二州,曹孟德占领兖州与部分青州,刘景升龟缩荆州……果然只能往扬州打。”
贾诩适时地夸了一句:“主公有先见之明。”
甘宁差点儿笑出来,他觉得沈娴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眼瞅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默契,张绣却觉得所有人的思维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因为谁说的话他都听不懂,都觉得像是在自说自话,当中完全没啥联系。
不明白其他人想表达什么意思的张绣只好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我们往扬州打,那吕奉先呢?”
大家不说话了,视线又朝着张绣汇聚而去,还没等贾诩动手,张绣条件反射自己就想捂脸抱头。
这次贾诩没有糊张绣一脸,而是面带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问题。”蔡琰微微一笑:“是啊,吕奉先……能去哪里呢?”
不只是张绣,就连吕布自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长安城的战乱起得太快,快的就像是那天貂蝉送来了衣带诏,而吕布当即夤夜带人返回长安□□时的速度。只不过风水轮流转,地位优势颠倒了一番,吕布由□□者变成了被□□的小可怜。
当时吕布正与貂蝉在院中赏花。
貂蝉怀孕两个月,正是危险的时候,吕布把她宝贝得不行,走哪儿都带着,生怕磕着碰着,为了保护她甚至连一些工作也不处理了,除非泼天的大事,其他全都交给张辽和高顺去办,自己就像个跟宠一样追在貂蝉后面。
吕玲绮当面鄙视她爹没出息,背后跟宠做的比他爹还要敬业,父女俩一前一后地围着貂蝉,如出一辙的表情倒是让貂蝉哭笑不得。
其实没人看着貂蝉也不会有什么事的,这姑娘自小被杨彪当成暗卫训练,身手矫捷功夫高强,还曾经带着吕玲绮这个拖油瓶悄无声息地潜入过防守严密的斜峪大营。然而尽管貂蝉有如此丰功伟绩,但在吕布眼中,她就是个有些柔弱的姑娘,需要人好好来呵护。
吕布这人有意思,他合适当一个义薄云天的大哥或是对妻子宠到骨子里的丈夫,却绝对不适合当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他适合当个什么都不想、就知道冲锋陷阵的武将,却绝对不适合当个掌权的上位者。对待自家人和其他人,吕布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精分得十分严重。
所以吕布给人打工和自己掌权的时候,没人能压得住他,就出事了。
打仗这方面,吕布和孙策一样都有一种迷之自信,差不多就是别人都是渣渣,老子一枪让你们有来无回等等。
所以当吕布发觉外面乱起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当回事,他的想法是:有五万大军和一干凶猛的并州铁骑,再加上高顺和张辽镇场子,别说朝廷那些软绵绵见了尸体都打哆嗦的怂蛋们,就算是郭汜那小子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武将们的通病就是看不起读书人,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得罪了读书人的下场是相当严重的,比如秦始皇,这位祖龙就被儒生们骂了好多年。
哪怕是遇上千军万马的敌人,吕布都敢挥着方天画戟杀出一条血路;然而碰到阴谋诡计的时候,他就如同孙大圣见了紧箍咒,瞬间头疼歇菜了。
貂蝉倒是比吕布多了些谋略,可俗话说一孕傻三年,再加上貂蝉这胎害喜害得严重,整天折腾的要死要活,实在是没有多余的空闲来弥补吕布缺失的智商;张辽和高顺的智商也没法给吕布填洞,于是在杨彪和贾诩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的隔空练手算计之下,吕布栽得很彻底。
大概唯一让吕布能有点安慰的是,他一直视为对手的郭汜比他栽得还彻底,直接去了阎王爷那里报道。
如果只是丢了长安,吕布还不会那么生气。毕竟现在是乱世,各方势力此消彼长跟走马灯似的,“今天你占这里,明天这里归我”都是很平常的事情,除了沈娴这种一看就是外挂开到底的,曹操、袁术、袁绍、公孙瓒等等,哪个大佬没被敌人们追得满地乱窜过?
吕布生气是因为貂蝉在逃出长安的过程中为了保护吕玲绮而小产了。
孩子没了,要不是张辽和高顺死命拦着,愤怒的吕布差点儿就掉头杀回长安去。
看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的貂蝉,吕布觉得好像有人握了把带倒刺的刀子捅进他心窝里,光捅了还不算,还要来来回回地连插|上十几下,钩划得一片血肉模糊。
灰头土脸的张辽策马而来,他怀里抱着刚刚哄睡着的、哭的满是泪痕的吕玲绮。张辽身后跟着高顺,他低声问道:“主公,我们往哪里走。”
段煨这次发了狠,把吕布赶出了长安城还不算,一直追着他出了司隶的地区,连洛阳那破地方都不让他歇脚。
接下来三条路,要么去冀州投奔袁绍,要么去扬州投奔袁术,或者去益州投奔沈娴。
吕布想了想,皱眉道:“幽州战事如何?”
幸亏这帮人只是吕布不干活,张辽和高顺还是兢兢业业的好下属,不至于对天下大事两眼抓瞎。高顺平静地说道:“公孙伯圭退守易京,袁本初大军压境,撑不了多久了。”
“去冀州。”吕布拍板道。
“主公。”高顺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他试图劝道:“依属下所见,还是扬州或益州好一些。袁公路……”
高顺话未说完,张辽偷偷伸手揪了一把他的衣摆,而吕布则是瞬间便沉下了脸色。
吕布冷冷地问道:“你我谁是主公?”
高顺叹口气,他翻身下马鞠躬告罪:“属下逾越。”
“去冀州!”
如果沈娴知道吕布驳回了高顺投奔益州或扬州的建议,她一定会十分感激吕布这个猪队友的。
益州请不起这么一尊大佛,而扬州的局势已经够乱的了,吕布要是再过来插|一脚,沈娴非得疯了不可。
沈娴亲自拿着郭嘉写好的拜帖潜入了马日磾下榻的驿馆中,趁着左右无人将其放在了桌案上显眼的位置。送完帖子后沈娴没有立即就走,反正她闲的发毛了,干脆蹿上了府门口那棵大树,想等着看看马日磾的反应。
马太尉遛弯归来发现莫名其妙多了封信,因为被袁术软禁有所顾虑,他并没有声张,而是偷偷地拆开看了。
一目十行看到落款的广汉侯印鉴时,马太尉愣了愣,他老人家瞪着眼珠子对着太阳光反反复复地鉴别,确定那红印不是伪造的而是真的后,差点儿没吓出了心脏病。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扯过纸笔,马太尉哆哆嗦嗦状如癫痫,开始艰难地给沈娴回信,看得沈娴在树上抓耳挠腮,恨不得直接跳下去帮马太尉把信写了拉倒。
回去之后沈娴把马日磾的反应告诉了郭嘉,她觉得自己把一个老年人吓唬成那样十分过意不去。郭嘉听了沈娴的描述后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沈娴警觉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是你让我这么送信的……不能怪我!”
“主公,我还什么都没说呢。”郭嘉哭笑不得,他摇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马大人看见拜帖的反应有些奇怪。”
“当然奇怪啦。”沈娴撇撇嘴,本来应该待在益州种蘑菇的广汉侯忽然秘密潜入了扬州,这当中怎么想怎么有猫腻啊!
“可是听你的描述,他的反应更像是害怕……或是担心?”郭嘉猜测道:“我没看见也不好下结论,倒不如你见到他后自己试探试探?”
沈娴闻言,双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寿春的桂花节今年和中秋节重了,百姓们于是双节并过,白天赏桂花,晚上赏明月,十分喜庆。
在这个大家欢聚一堂的日子里,小气如袁术之流也不好意思再拦着不让吴夫人等人出门,于是孙策并周瑜一家赶着辆马车,热热闹闹地出城去了芍陂游玩。
芍陂是古代淮河流域的水利工程,始建于公元前六百多年的春秋时代,曾经一度荒废,后由东汉建初年间的水利专家王景进行了较大规模的修治后重新启用,至今已经可以灌溉万顷良田,乃是九江郡百姓赖以生存的重要工事,同时也是出行游玩的好去处。
孙策抱着只有两岁多的孙尚香骑马,孙权缩在马车里面羡慕嫉妒恨。
“仲谋,要不你也出去跟着伯符骑马?”吴夫人看出了孙权的不开心,她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不用了娘,我在车里照顾您。”孙权笑了笑,扯过披风把吴夫人裹得严严实实。
“这天气还热着呢,你是想闷死我吗?”吴夫人哭笑不得,她把孙权往外推:“走走走,去找你哥淘气去,别在我面前晃悠!”
一阵风吹过,可怜的孙权被他亲娘赶下了马车。
周瑜骑着马倒回来,面带微笑对孙权伸出了手:“上来吧。”
孙权泪流满面:“公瑾哥,你是我亲哥!”
孙尚香趴在孙策的肩头笑嘻嘻地看着孙权,她挥舞着胖胖的小手冲孙权做鬼脸吐泡泡。
孙权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个妹妹长大以后……他的生活会更加艰难。
孙策瞅了瞅一直往下扑腾的孙尚香,松开缰绳让马自己跑,腾出手来拍了拍孙尚香的小屁股:“小姑奶奶你老实站着别乱动!掉下去了!”
“哥你真讨厌!”孙尚香噘着嘴狠狠地踩了孙策一脚,然后她挥着双手朝周瑜那边扑过去:“二哥抱抱~”
“不!这是我的!”孙权十分警惕地瞪向孙尚香,他一把搂住周瑜的腰:“你去抱大哥!”
孙尚香坚定不移地朝着周瑜的方向挪:“不!我要二哥!”
周瑜哭笑不得地看着俩熊孩子争来抢去,孙策则觉得自己身为老大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因为大家都不想搭理他。
孙策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他掐着孙尚香的小脸蛋强迫小姑娘看自己:“老实待着!公瑾不喜欢你!”
孙尚香眨巴眨眼眼睛,忽然嘴一扁,哇地开始哭。
孙策立马头大,他叹口气,抬手把孙尚香塞进了周瑜怀里,然后拎着孙权的衣领子把人拽到了自己的马上:“好了!小姑奶奶,别哭了!”
于是孙尚香就不哭了,她抱着周瑜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耀武扬威地看着孙权。
孙权十分郁闷地转过头去,并不想搭理自己的妹妹。
吴夫人和周夫人知道周瑜和孙策还有事情要办,下了马车后便想将孙权和孙尚香带走。然而两个熊孩子一个搂周瑜的腰一个抱周瑜的腿死活不撒手,孙策也不上去帮忙,而是幸灾乐祸地站在一边看着起哄,最后没办法,只得全都带上了。
吵吵闹闹转了几圈后,前方迎面走来了一位器宇轩昂的老人,老人身边只有一个风姿俊秀的年轻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其余随从则远远地坠在后面跟着。
一看到那个年轻人周瑜和孙策就头疼,因为那是女扮男装的沈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