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面对的都是虾兵蟹将, 但架不住人家人多啊, 源源不断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涌,真不知道杨彪究竟是怎么在家里藏了这么多人的。
每个人都向着孙策的方向乱刀砍几下,哪怕闭着眼睛瞎挥, 也总能有命中目标的时候,况且孙策不是单纯地拼杀, 他还要注意护着几个孩子,尤其是刚刚满月不久、只能被人抱在怀里的刘曦。
渐渐地, 孙策开始觉得有些疲倦了, 他攻击的动作慢了下来。杂鱼们一时之间发现不了,但吕蒙却敏锐地觉察到了孙策的不对劲儿,他担忧地瞥了眼孙策高大挺拔的背影。
这样下去不行, 吕蒙默默地想,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败在人海战术之下。
陆逊边跑边说话, 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的:“我们、我们得跑到什么时候去?我要累死了……”
从来没觉得杨司空家的小破院竟然这么大!
“闭嘴, 少说两句话,”孙策呵斥道:“留着力气使劲跑吧。”
陆逊固执地摇摇头,非要把话说完:“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杨司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对我们下手?”
孙策心想我管他呢!想明白了又怎样,难道还会有神兵天降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吗?
大家在杨府里住了这么多天了,虽然杨彪不是个好人, 一直算计着沉娴,但至少杨司空干的那些糟心的破事情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表面工作他做得比谁都到位, 不太可能无缘无故就跟沉娴撕破脸皮了。
说到底唯一的解释就是出事了,而且是大事,大到让杨彪甚至不惜得罪沉娴也要铤而走险。
“主公刚走没多久,杨司空就来抓咱们了,”陆逊断断续续地说道:“唯一的解释就是主公做了什么事情让杨司空狗急跳墙了,是不是,杨大人?!”
大家在花园回廊的拐角处停住了。孙策搂着刘曦的手臂紧了紧,陆逊则害怕地缩向了吕蒙身后,至于陆绩,他可能是被吓呆了,一直站在原地不动,还是陆逊揪着他的衣摆把他拽过来的。
杨彪带着一队乌漆抹黑包的严严实实的暗卫们立在庭院正中央,他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声音沙哑地说道:“孙将军,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非要在大半夜走呢?不如就此回去歇息,一切等明日再说吧。”
“老子爱待不待,”孙策冷哼一声,握紧了手中已经豁口的长刀:“怎么,杨司空还想拦我?”
“老夫并不是来阻拦孙将军的。”杨彪一边摇头,一边向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了通往大门的道路:“孙将军是客人,若是不愿意在府上停留,尽管离去便是。”
暗卫们跟着杨彪一起往旁边闪开。
孙策又不傻,他眯起眼睛盯着杨彪:“杨司空,您老人家又想搞什么新花样?”
杨彪慢腾腾地说:“孙将军可以走,但是小公主得留下来,老夫一会儿还准备带殿下进宫面圣呢。”
孙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我们当中没有公主,你少胡言乱语!”
杨彪竟然点了点头:“孙将军说的是,但这是迟早的事情,老夫早一点称呼,可以表示对殿下的尊敬,也没什么不好吧?”
孙策简直被杨彪搞得一头雾水,他完全不明白这老头子在抽什么风。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陆绩忽然开口说道:“杨司空算盘打得真不错,姐姐特意甩开你,就是不想要你那份掺了毒|药的好心意。你若是识趣,从现在开老老实实待在杨府,看在你三朝元老的份上,姐姐还能送您安度晚年。”
“否则一旦让她知道你试图绑架威胁她的亲闺女……杨司空,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没想到陆绩竟然会说出这么锋芒毕露的话来,吕蒙和陆逊一时之间有些惊讶,他们瞪圆了眼睛向陆绩看过去。在孩子们的印象中,陆绩是个内敛狡猾的小男孩,他从来不当着别人的面有什么过激言行,即使心中不满,也只会在暗中出手算计,颇有些贾诩的风格。
陆绩虽然放出了威胁的话,但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平澹,和刚才的话语一点儿都不配。倒是杨彪,却被这明显是挑衅的话激怒,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是陆季宁家的孩子,”杨彪低下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陆绩:“很好。”
“家父早已去世,”陆绩凉凉地说:“多谢杨司空挂念。”
“季宁是个好官,”杨彪彷佛没感觉到陆绩那多的都要溢出来的嘲讽了,他微微扬起头,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老夫见过他一次,他才能出众,乃是国之栋梁,如果和袁本初、曹孟德等人做出同样的选择,说不定也会成为称霸一方的枭雄。”
“但他并没有,”杨彪从虚空中收回视线,目光灼灼地盯着陆绩:“他在庐江做了个好官,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
“这还用你说?”陆逊不屑地哼哼。
“季宁如此,相信他的儿子也是如此,”杨彪话锋一转道:“公纪,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忠君,等你长大后――”
“杨大人,我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您对我说这些没有用,”陆绩一脸诚恳地劝道:“你倒不如对着小曦说说,说不定她每天还能早睡一会儿。”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听了陆绩的话,陆逊和吕蒙还是很想笑。
“至于忠君,父亲从小就教育我,这点不需要杨司空一个外人来提醒,”陆绩挺直了自己瘦弱的小身板,他语气坚定地说:“我一直对我想要尽忠的人忠诚,矢志不渝。”
连个孩子都哄不了,杨彪也真够失败的。
接二连三的被鄙视让杨彪面上无光,他握着拐杖的手勐地攥紧又松开,语气变得阴沉了不少:“老夫诚心相邀,诸位还是不给面子,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也就不要怪我了。”
“杨司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陆逊忽然提高了声音:“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陆逊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沉娴的笑声:“你这小子倒是会学以致用……”
杨彪勐地转过头,满脸震惊地看着沉娴一脚踢开大门,步伐潇洒地迈了进来,在她身后哗啦啦涌出一堆虎贲士兵,各个手持长枪重武,小跑着冲了进来,将杨府团团包围起来。
杨彪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被一个身材窈窕一看就是女孩子的暗卫挡在了身后。
有了机灵的人当例子,其他黑衣暗卫们顿时如梦初醒,大家们纷纷戒备,掏刀的掏刀,拔剑的拔剑,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武器都往外冒……总之一瞬间所有人都变得全副武装起来。
如果貂蝉在这里,一定会摇头感叹这真是杨府最差的一届暗卫了。
沉娴根本没在意大家是不是要打起来了,她抱着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拉着弦,同时给身后的小队长送了一个眼神。
小队长贴着墙根跑了。
“奉皇命来请杨司空入宫歇息几天,”沉娴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方卷成蛋卷的明黄色圣旨抖开,拎着一只角举到杨彪眼前晃了晃:“喏,这可是陛下亲自写下的命令,杨大人总不会抗旨不尊吧?”
杨彪面无表情道:“刘大人,你我同为三公之一,本该携手并进,为陛下扫清一切障碍,协助皇室完成复兴大业。然而老夫万万没想到刘大人你竟然是个狼子野心之人,妄图颠覆政权,谋害陛下,现在更是假冒圣旨――”
“都告诉你了反派死于话多,”沉娴忽然抬手从琴中抽出了细薄的长剑,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对着杨彪一剑平刺出去。杨彪周围拱卫的黑衣暗卫们觉得自己可算是派上了用场,纷纷向着沉娴攻过去,却都被沉娴灵巧地一一躲开了。
士兵们一拥而上,和杨府的家丁、暗卫战成了一团。
一片混乱之中,沉娴用使出了轻功蹑云逐月,准确地逼近了杨彪身侧,她半胁迫着杨彪向后退,直到把他逼到了门边的树下,将细剑深深钉入了树干中,剑刃横过来拦在了杨彪的脖子上。
可怜杨彪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人这样威胁,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刘商羽,这一切都是老夫为你铺路,你倒是撇清得干净。”
“杨大人,您愿意过过嘴瘾,我也就不打击您了,”沉娴微微一笑:“但大家都是互相利用,谁输谁赢看水平……运气也是水平的一种,别输不起就乱推锅。”
“不过我还真该谢谢您老人家,”沉娴垂下眼睫,凑在杨彪耳边低声道:“要不是你挑起了虎贲营和羽林卫的内斗,把虎贲营逼到了一条退无可退的路上,我还真没有机会得到虎贲营的控制权。”
大家都是搞暗杀出身的,杨府的侍卫们强不过王越训练出来的快剑高手,再加上有沉娴这么个辅助在一旁搅混水,很快就全都被拿下了。
“人数不多吧?”沉娴看着被捆起来扔去了墙根的一熘黑衣暗卫们,缓缓皱起眉头:“他就留了这么点人在身边?”
“可能是派出去了,”陆逊噘着嘴使劲儿揉搓自己皱巴巴的衣服,试图把它恢复平整:“貂蝉姐姐在外面呢。”
陆逊一提醒,沉娴才发现自己千算万算却漏了一个貂蝉。既然这一切都是杨彪干的,那他调开貂蝉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顾不上了……”沉娴的目光有一瞬间很茫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大哥?”
“嗯?”孙策正靠在回廊上闭目养神,刚才打了一路把他累得不轻。在听见了沉娴的话后,孙策把睡着的刘曦轻轻抱起来往前推了推:“你没事了?没事了就自己带孩子,我去吧。”
孙策抢了一个路过的士兵的长枪,还对着人家灿烂地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大白牙,把士兵吓得转身就跑。
“什么情况了?”孙策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到沉娴身边站定。
沉娴快速说道:“我写了个名单,让王越把名单上的人都接进宫去看管起来。留下一小部分虎贲士兵控制皇宫,其他的全派出去夺城门了。”
孙策挠挠头:“那我也去吧。”
“能夺就夺,不能夺就守皇宫,”沉娴语气平澹地说:“我们手头没人,沮公与的手头更没人,他自己都被我扣在宫里了,仅凭着那点守城的士兵们还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沉娴最怕的就是陈仓关派人反扑,因为此时的长安就是一座纸煳的城,城里的人谁都没有能力防守或进攻。但这也正是沉娴希望发生的事情,只要陈仓关兵马异动,荀攸那边立即就能派人追上,这时候就看双方谁的速度更快一点了,先到先得啊。
“我也不敢完全相信虎贲营,”沉娴压低声音道:“谁知道王越是不是打着先麻痹我、等将袁绍干掉后再把我扣下的想法呢?”
所以沉娴把城中所有跟她潜进来的司礼卫都派了出去,这些司礼卫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玩命地赶路,去荀攸报信调兵。
“反正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沉娴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也没法控制了,让老天爷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