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海深处,青色的火焰摇曳着。
那些火焰都是跳动着的意志,以光的形式,在虚无之海中照亮了属于自己的空间。
青眸少年紧张地望向四周,先前传来的声音既苍老又满是威严,他因紧张而瑟缩着,眼里全然没有与言雨战斗时的神采。
他说“我们不应该杀他”。
四周的火焰沉默地闪动了片刻,这次响起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理由?”
少年噎住。
其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这点,他直觉有什么不对,却无法清晰地表达。
可“群体”要求他回答。
是以他只能努力挺直脊背。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他努力把自己的思绪归纳成了语言,“也许魇里也有比较好的家伙,对吧?”
例如他在梦里碰到的那个新生的魇。
还年少的他是第一次遇到魇,他多少带着好奇,几次交手,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下意识地留了手。
因为他想知道……所谓的“魇”,究竟是什么样的。
少年努力在自己的好奇心与“种群”的使命中找了个平衡点,可他知道自己还是会杀死那只魇,毕竟这是他们的使命。
可是,那只魇那样说了——我们明明没有做错!
他话语中的确信让少年迟疑了。
所以他选择了离开,并在那之后,回顾了那只魇所抵达的梦境。
——魇会摧毁人的意志,少年一直是被如此教导的。
但在调查后,他却看到了完全相反的事实。
少年就此陷入困惑。
所以,他现在在这里,说出了这样的话。
四周顿时沉默下来,青色的火焰犹如在风中摇曳的烛火。
“孩子。”而后另一个女声说,比之前那个年长,也更柔和,“你上浮得太过了。”
“啊……”少年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了些什么。
并非因为话语的内容,而是因为“我”这个词。
——不属于“群体”的自我倾向。
这在他们之中被绝对禁止。
“你上浮得太过了。”又一个声音出现,“很难不受影响。”
少年垂下头。
部分得出的结论既是群体的结论,单独的火焰既是整体的一部分。
这句话的出现说明自己的族人已经有了定论。
而身为群体一部分的他只能接受。
“休息一段时间吧。”那个柔和的女声说,“新生的魇就交给我们处理。”
四周的火焰跃动了起来,少年点头,身影逐渐融化成一团青炎,消散在四周的黑暗里。
而剩下的青炎持续燃烧着。
“——另外一件事。”而后,最初的声音向四周说道,“‘火魔女’最近又在频繁地活动了,巡查时注意留心她的动向。”
从意识海黑暗的深处传来了几声模糊的回应,青色的火焰又跳动了几下,最后隐入黑暗,消失不见。
…………
……
第二天早上,言雨醒来时仍一脸茫然。
他不明白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新的敌人出现在了梦中,而原先是他敌人的青眸少年却成为了他的助力。
“到底是……?”怎么回事?
言雨用手盖住眼睛,他在思索时有这样的习惯,就像是陷入了真正的无梦的睡梦。
——那个弓手……和那少年是同样的吗?
同伴、同族、犹如他和徐开一样。
可这样一来,那少年为什么要与同伴为敌?并且明显地站在自己这方?
对方内部……也存在着分歧吗?
言雨想,这大约算失散个好消息,毕竟对方也需要彼此协调。
这就给他带来机会——尽管他不太确定这会是个什么样的机会,但敌人不好过,总是比较让人开心。
更何况抱有期待也令人心情愉快,他喜欢从小事情中得到宽慰的感觉。
而今天发生的“好事”还不止这一件。
——这是在上午放学后的事了。
因为一些事,他在那之后逗留在教室,等他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时,教室里已空空如也。
无人的教室让人莫名有种被遗弃的质感,言雨略微苦笑一下,提起书包走出门。
这时,他看见了走廊上那个真正“被遗弃”的东西——
那是本借书证。
思索着“是谁丢下的?”的言雨把它捡了起来,翻开。
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这样跃入眼中:
里头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
严铃子。
言雨瞬间觉得,这大概是上天给他安排的机会。
——从连环杀人案到徐开葬礼后的巧遇,他和严铃子的关联逐渐多了起来。
离自己心仪的女生越来越近让言雨雀跃不已,眼下这本借书证,让他觉得自己离严铃子又多了一个连接点。
言雨深深地吸了口气。
下午放学后,他在走廊上转了好几圈才终于等到严铃子出现在教室门口。
事先调查过今天祁林会先一步回家,而严铃子则要留下值日的他鼓起勇气向她走去。
面对严铃子时,他在梦中与那青眸少年战斗的勇气好象突然间就不翼而飞,果然恋爱才是人间杀器,言雨不由自主地想。
他脑海中挤满了各种各样古怪的念头,那些念头多半是为了把紧张的情绪排挤出脑海而自动冒出的。
严铃子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他,她的双眼明明白白地在问:“有什么事吗?”
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没有退缩的余地。
言雨再度深呼吸,一口气把捡到的借书证递了出去。
“这是你的吧?我在走廊上捡到的。”
可惜吸再多的气他也变不成河豚。
如果是在梦里他一定能够轻而易举毫不紧张的说出更好的台词。
“咦?”好在严铃子没有注意到他的紧张,闻言她急忙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啊,真的!”
她从言雨手中接过借书证,不好意思地笑了。
“谢了!”
“不、不用谢谢……”
接下来两人一起向校外走去,到校门口的距离不长,对言雨来说巴不得这时间度日如年,实际上它刚好相反。
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和严铃子说更多的话这段路就要到尽头。
离开校门后他们的路就要分开,言雨一边走一边飞快思索有没有别的借口让他们可以多同行一会儿。
每一分每一秒都弥足珍贵。
自徐开死后他在无意识间更加珍惜现有的时间,人总是会死,他们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就突然死去。
意识到这点让他变得更加谨慎地使用现在他所拥有的时间,希望每一刻都花在有意义的事上。
他们最终还是一起走出了校门。
这会儿校门外的学生也已寥寥无几,他跟着严铃子转向路的一侧,走进了学校边的小路。
严铃子发现言雨没有转向自己回家的方向而是与她同路,她纳闷道:“怎么了?”
“呃……那个……”言雨一下子噎住了,“有点事——”
话音还没有落下。
前头路上忽然有几个人围了上来,言雨猛一惊,他回头看向四周,发觉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人。
和前头明显来者不善的人。
“嘿,小弟弟小妹妹……”其中为首的一个开口了,“哥哥们最近缺钱,借点给我们花花吧?”
——敲诈。
虽然曾听说学校附近发生过这样的事,但言雨自己从未遇到,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把这种事忘却在脑后。
现在他真的碰上了,他和严铃子——
脑海深处忽地炸开火花,言雨头脑一热,猛地向前跨了一步挡在严铃子身前。
“哟,怎么,想逞英雄?”对面的几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带着侮辱性的笑声直冲言雨的脑门。
“我——”可是他能怎么办呢?这里不是梦境,意志无法形成利刃。
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严铃子忽然伸手把他拉向一边,面对站在他们正前方为首的那人,猛地就是一个上踢。
正中下颌。
隐约中似乎可以听见开裂的声响。
那人夸张地向外飞了出去,留下几个人——连同言雨——大眼瞪小眼。
严铃子收回脚,神色严厉地瞪着剩下的几人。
“还要继续吗?”她问,身姿飒爽得俨然如同女武神一般。
原本仗着人多围上来的几人面面相觑,又看了眼身后正捂住下巴痛叫不已的同伴——最终纷纷跑开。
连同他们倒地的同伴也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溜进了附近的小巷。
“虽然早就听小翎说这附近有这么一伙人在,没想到是真的。”严铃子活动着自己的肩膀,“我学的跆拳道还真少实战呢。”
……所以你现在找到机会了是吗?
言雨在她身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严铃子回头看见他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你还真是,虽然没有能力却爱管闲事啊。”她笑着,戳了戳言雨的额头。
闲事?不不。
事情与严铃子有关,对他又怎么能算是闲事?
更何况严铃子那样说,听起来更多是调侃而非抱怨。
因此梦中的言雨虽然在烦恼着,却依然一脸幸福。
但是……
“如果我在现实里也有梦里的能力就好了。”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喃喃。
现实与意识海。
只能够通过梦境相连。
言雨闭上眼,把自己的意识向外延去。
他打算寻找今天敲诈他们的那几人的梦。
梦里的“日常”他不打算放弃,既然暂时没有其它目标,他决定把那几个家伙当作自己练手的对象。
毕竟那样的人在学校周边出没也算不上什么安全的事,不是么?
言雨为自己找着理由,走进了第一个人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