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压在言雨身上的青眸少年不屑地笑了，“意料之外的简单啊。”

……或许言雨还要感谢他认为不会这么简单的抬爱。

他的眼底闪烁着不甘，而捕捉到这抹不甘的少年抬起了镰。

“那么，这就是最后——”

“等等！”言雨急忙喊道，额上的冷汗流了下来，“为什么……我一定要死？”

“为什么？”青眸少年像没有料到这个问题，露出了一副奇怪的表情，“因为你是‘魇’，是我们的敌人。”

——又是这个词。

言雨咬牙，追问道：“但是你所谓的‘魇’——又究竟是什么？”

他是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一直在听少年说这个词，却始终不知道它的定义。

“魇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少年似乎对此充满了困惑，在但他想了想，仍是回答了言雨，“潜伏在人类梦里、吞噬意识的怪物——这不就是你们吗？”

所以他们必须被杀死。

话语的后半隐藏在话语下，那并非什么恩怨，而是纯粹的……近乎赤裸的敌意。

这句话让言雨的面容有一瞬的扭曲。

他想起他和徐开，他们想做的只不过是让悬案沉冤昭雪，只不过是想阻止位还未到来的犯罪念头。

说到底，他们其实只是想让世界变得更好——但在这少年眼中，他们却是这样的吗？

“那么，你们呢？”他再次开口，“你们……又是什么？”

青眸少年皱起眉。

“你问得好像有点太多了吧？”他看起来因这个问题而感到了不悦，“不管怎么说——”

镰刀被抬起，尖锐的尖端近在咫尺。

“你很快就要死了。”

……只能够到这里为止了吗？

当然不。

意念转动。

从身侧的街道上忽地有一个妇人冲了出来，她手中握着的长竹竿正对着青眸少年刺了下去。

后者一愣神，分心的刹那言雨手中的意志之刃已再度凝聚，暴涨的剑光撞开黑色长镰。

“你这家伙……！”

少年飞快地翻身避开攻击，他落在不远处，镰刀被压在手与地面之间。

“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

——这只是第一步。

言雨没有理睬少年愤怒的质问，他扭身跑向身后房屋与房屋的间隙，房屋的阴影转瞬就将他笼罩。

身后的少年没有任何意外地追了上来，言雨咬牙，继续冲向了自己已经预计好了的位置。

——第二步，到位！

青眸少年逐步逼近。

生死前后一瞬间。

就在这瞬间少年两侧的墙坍塌下来，无数支竹竿从中射出！

“什……！”

狭窄的间隙没有提供太多的回避空间，少年只得向后退去，却发现身后的道路也已被竹竿封锁，交错的竹竿俨然已成了牢笼将他困在其中。

……上面！

然而就在心念转动的一刹，坠着重物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罩了个严实。

言雨立刻走上前，取走了他的镰刀。

失去了武器，少年无法从身周的大网中脱身，只能抬头瞪向言雨。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下的？！”他恨声问道。

“要说什么时候……”言雨想了想，随手把少年的兵器甩到了远处，“从一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了。”

——梦中的陷阱。

“前几次战斗时我发现你其实是可以被梦里的东西伤到的。”言雨说，“如果撞上墙壁能对你造成伤害的话……梦中的笼子应该也能困住你吧？”

但那样的东西无法伤害言雨，在被碰触到之前他就可以将它们消截，而这少年与他们不同，因此他才能设下这样的陷阱。

少年瞪着他的眼神越发凶狠了，但言雨只是微微一笑。

“其实我一直担心陷阱被你发现。”他说，“所以我用大幅度的改变来掩盖了这些细微的操作。”

只是要引出少年的话，是不需要改变空间这样大的操作的，那只是为了要掩饰自己真正打算做的——

意志凝聚成了长剑。

银白色的剑刃被赋予了实体。

两人的立场发生了掉转，言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少年青色的双眸。

“刚刚那些问题……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吗？”少年问道。

“不，那是我真心想知道的。”言雨回答，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波动，“但在知道了答案之后，我觉得……我必须杀了你。”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脑海深处的声音呼啸着尖叫着掠过，犹如深渊中伸出的手，死死将他抓住。

指尖发着颤，但他已做出选择，就算手染鲜血也在所不惜。

“我必须这么说。”他说，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少年抬头看了他一会儿。

“……我也不会、就这样被你杀死。”

话语脱口的刹那少年抓住地面的尘土向言雨洒去，后者皱眉，意志之力立刻探出将尘土消解——

但，这是一个空档。

如果说言雨是考虑了各种各样情况而后算计着在战斗的话，那么这少年就是抓住了每一个间隙进攻，直到敌人败下阵来。

——他握住了剑刃、拗断。

金属的断裂声让言雨脑中警铃大作，但这已经迟了，截断的剑已然落如少年手中并逐渐染上他的色彩。

带着青光的剑刃在半空划过，断刃顷刻撕碎困住少年的大网。

言雨立刻想向后退去，可那少年显然不打算让他如愿，他一个跃身将言雨撞倒在地，握着断刃的手高高抬起。

“现在，又到我了。”他年如是说道。

他手握断刃，锋刃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言雨的眼前也像是一片血红。

……现在、才真的是到此为止了吗？

这样的念头贯穿过脑海。

剑刃的冷光似乎让他的身体也冰冷了起来，纠缠在一片深幽的黑暗中，找不到摆脱的方法。

他眼中似乎只有剑刃上自己的倒影，心跳变得更加剧烈了，似乎要蹦出他的身体。

——他要死了吗？

死这种事情，好像比他想象得还要简单。

然后他就会被送去火葬场、寺庙、墓地、之类的地方……

像他曾认识的人们那样。

像徐开……那样……

“……我想要利用梦，找出他们。”

宛若回应着的闪回，这句话在言雨脑海中一闪而过。

徐开的面容出现在了剑刃之上。

他们所做的其实不过是给罪犯施加压力而已，吞噬意识？他们从未那样想过。

——然而，他们却需要为此而付出代价吗？

——为他们明明没有做错的事？

意念闪过的瞬间，他猛地抬手。

刃光落下。

“明明……我们没有做错！！”

他突地握住了那柄断刃，尖锐的利刃划破了他的掌心，撕裂的剧痛随之传来，甚至不用看他也知道那里划出了怎样的伤口。

鲜血顺断刃流下。

可是言雨毫不退让。

如果现在松开手——那么那柄断刃就会刺进他胸口。

“从头到尾，操纵梦境、吞噬意识都只不过是你们自说自话而已！”

他的声音声嘶力竭，他用了所有力气来抵抗“死亡”这个最大的威胁。

迟疑在少年青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那么做！”言雨仍然尽全力地嘶喊着，将自己心底隐藏的情感一次性地宣泄而出，“凭什么我们要为没有错的事负责！”

“可那天你们明明——”

“我们只是在保护其他人而已！”叫喊的声音更大了，言雨觉得自己的嗓子发疼，“如果我们没有那样做就会有更多人受到威胁！”

说到最后他已经几乎失声，被挤压出所有空气的肺部深切地渴望着新的空气。

言雨喘息，而面对他的少年则明显已经愣住。

“诶……？”

有好一会儿他们什么都没有说，血从青眸少年的手掌上流下，混杂着言雨的血滴落。

言雨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更加握紧手中的断刃，抬头、凝视着少年青色的双眸：

“我们……没有打算杀死那个人……”

——他们所做的不过是施加压力而已，心灵上的调味料，从未将人逼至死地。

“并且，放任那些家伙继续下去会有更多的意识消亡，不是吗？”

头脑飞速运转着设想着说服方法，既然这个少年以所谓的吞噬意识为由而与他们为敌的话，那么他们的立场就理应相反——

“你也看到那个梦里的死者了，不是吗？”

所以，他再次作出了选择，他说出了这样的解释，以这样的说辞，孤注一掷地等待着结果。

少年怔怔地看着言雨，没有说话。

却也没有再做什么。

言雨用另一只手半撑起身体，喘息。

“就算……就算我是你说的魇……我所做的、也未必就是坏事……不是吗？”

少年沉默。

他猛地从言雨手中抽出断刃，站起身消失在了梦中。

言雨呆然地注视着梦中空洞的蓝色天空，突地又倒回了地面。

——这场遭遇就这样突然地结束了。

掌心上还满是刺痛的质感，可言雨没有理睬那种痛感——不，他甚至是连那痛感都觉得快意。

毕竟他还活着。

在方才那个刹那，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没有选择放弃。

“哈、哈哈哈哈……”

言雨倒在地上，笑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