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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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茨皮尔已经没有居民了。
荒芜的土地上，所有的人都已成为士兵、被厄运之门影响，逐渐堕落成魔物。
最初追逐他们的轻骑渐渐和马融成了一体；弓箭手长出双翼和利爪，从半空中袭击着敌人；步兵腋下长出了新的手笔，狰狞地挥舞向眼前的人；……
它们会破开原本的身体而生，更小的魔物直接挖开肚子上的血肉爬出体外，地面上倒下的尸体并非只有魔物与联军，还有诸多因此而死的魔化士兵。
“厄运之门会给他们力量。”昨天晚上永冰阳这样说，“一旦切断了厄运之门的力量，这些魔物就会随之死去。”
魔化士兵则会恢复原样，对荆亚的王来说，大约只有他们才能称得逞上自己的子民——
“你看看你的周围，还有多少活着的人？！”他加重了力道，“说是要拯救他们……你打算拯救什么？！”
能量、能量、能量……各种各样的颜色充斥着眼球。
暗红色在扩散，不断暴涨，在左眼之上放射出刺痛的光芒。
“相比继续下去可能导致的死亡，现在的牺牲根本算不上什么！”挥刀。
那些属于厄运之门的暗红色的光芒变得越来越亮了，在他眼中的暗红色张牙舞爪地昭示着自己，它在宣言着改变，要用这份力量渲染整个世界，将一切改变成他所需要的模样。
何南别无他法，只能握紧藏水，他的力量将挥动时的能量抽走，莱伊蒙茨的身体僵在半空。
可暗红色本身并没有停下，反而愈演愈烈，光芒仿佛是冲向天空的旋涡，在右眼的现实之中，莱伊蒙茨的身体渐渐膨胀，手臂上青筋虬结，狰狞得犹如一副抽象画。
匕首的力量忽地加重，何南的瞳孔随之扩大，被他遏制住的鲜艳红色忽地又开始增长——厄运之门的力量正在突破迪沃亚勇者的力量！
“去你妈的……”但与此一同腾起的还有何南的怒火，藏水架上匕首，纠缠着的鲜红同时爆发，“给我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怒火席卷着风。
风又成为了他手上的力量。
两把轻兵器相互摩擦出了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火花、火花、火花，那些光芒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在向下掉落，又消失在荒芜之地上。
他怒吼着把所有力量都使用在了手腕上，无论是先前残留的灼痛感还是后来加上的酸痛感都被彻底无视，他只想着宣泄自己此时的情绪。
“等你做到了、那些事……还有谁能活下来？！”
……魔物的变化是不可逆的。
说起这点时永冰阳脸上的表情微妙地扭曲了，他说，给它们最后一击是种仁慈。
“文茨皮尔的居民难道不是都被你变成魔物了吗？！”在兵刃的相互交错中，何南竟稳住了脚步，“你打算……今后让谁住在这片土地上？！”
士兵战斗是为了身后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民。
莱伊蒙茨解放厄运之门也是为了居住在荆亚的人们。
何南在此时此刻终于确信眼前的人是被那扇门影响了，它拥有的力量也许与勇气之门赋予永冰阳的十分类似，只是它的性质是负，作用是引诱人走上偏执的道路，以及——
“呜！”藏水被打飞了。
这种蛮不讲理的力量。
何南慌忙弯下腰身，匕首挥过他脑袋上方，呼啸生风。
莱伊蒙茨并没有回答他，他只是继续挥着兵器，直要在这里就将何南杀死，巨大的压迫感顺着他的身体向外涌出，无论在何南的左眼还是右眼中，莱伊蒙茨都在变得更大。
——厄运之门在改变他。
这个瞬间何南意识到了这点，他向着一侧翻滚着避开又一次攻击，藏水掉在了远处，混进了尸体堆中。
在面前的攻击者露出狰狞的微笑，那笑容像是猎人在看见猎物时会露出的那种，扭曲又可怖。
“魔王……”何南低声说道，“无论你有什么借口，你能带领的，也就只有魔物而已。”
莱伊蒙茨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何南立刻翻回原本的位置，脑袋在尸体旁擦过，一口气吸进去全是血腥味。
他起身干咳一声，那匕首已经径直向他挥下！
“！”来不及避开了。
左眼能看到巨大的暗红色汇聚在匕首上，而右眼中，无数雷电正在半空中跳跃。
若被正面击中只有死陆一条的雷电，他飞快地期望自己能找到回避或反击的方法，大脑却因为恐惧而僵直不动。
“何南！”呼唤声，并且它近在咫尺，“拿着！”
手中握到了小刀木制的刀柄，一双柔软的手帮助他握上刀柄。
思绪转瞬，在触感传递大脑的刹那百转千回。
他忽地想起自己拿到这柄小刀时，他走出洞外，险些在燃烧后的战场上跌倒，奇易拉住了他。
“这下……你准备好拯救世界了吗？”她微笑着问道。
“一早就准备好了。”而他如是答道，任她把自己拉起，手心上是奇易的温度，“我可是、指望通过它加分的啊。”
他觉得握住他的手失望地退缩了，奇易垂下眼睛，说道：“是啊，我差一点儿忘记了。”
她掌心的温度，她的言语，她总是带着隐隐期待的眼睛……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影像都渐渐消去，他握上藏水，一瞬间只想起了迪沃亚黑紫色的树林，琉璃城里被填平的土地，有着白毛的团子沮丧地挤在一起。
……先前，莱伊蒙茨说，他在荆亚这条路上走得太远。
那他是不是也在迪沃亚这条路上，走得太远了呢？
“高考只是个借口。”他对奇易说过，“……一向都是个借口。”
如果他死在这里的话，就见不到恢复正常的迪沃亚了；对那个异变了的世界，他仍怀抱有希望。
而对脚下这片异样的土地，莱伊蒙茨所拥有的，只有愤怒。
视野忽地被红色覆盖了，铺天盖地的红色已分辨不出何处是鲜红、何处是暗红，接着何南意识到，那并不是红色，而是鲜血。
“咕、……！”眼睛在疼痛着，如果之后他因此失明他也毫不奇怪。
奇易仍握着他的手，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有千斤重，无论抬起还是挥出都需要巨大的力量，更糟的是他甚至无法看到前头莱伊蒙茨的攻击。
然而手臂仍是挥了出去，突破摆在前头的重重困难，仿佛切割着钢板一样拼死向前挥动……巨大的力量从那条手臂中释放了，他甚至还无法看见，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向前方冲击开来——那是移动时的风，是金属摩擦撞出的火花，是被雷电电离的空气——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于他的耳中爆发出了巨大的耳鸣，那声音不亚于爆炸时的巨响，连他的耳膜似乎也要一并震破。
身体因冲击向后撞去，耳鸣声中传来了奇易的惊叫，他们一起撞在地上，何南既没法看到多少、又没法听到多少，他挣扎着站起身，只觉得自己也无法移动身体。
“前头、危险！”
移动的能量被藏水没收，他眨了眨眼，眼中的血水顺脸颊滑下，他终于多少能看清眼前事物。
莱伊蒙茨在那里，先前被攻击扫过而倒在地上，想起身时又被何南凝住了动作，滑稽地半蹲在那里，以愤怒扭曲的表情，注视着他面前的迪沃亚勇者。
厄运之门的雷电不断跳动，何南死死握住藏水的刀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你、想要的不是拯救荆亚。”
“你在说——”
“——你想要的只是‘你拯救了荆亚’这个事实。”
“什么——”
“你想以此证明你比卡尔利斯更优秀，无论当初谁放弃了你，都是他们的错误。”
“闭嘴！”
“难道不是吗！”追逐着令人讨厌的影子，“否则为什么会对这种惨状视而不见！”
他们身边的战场，无论是联军还是荆亚的士兵都在不断倒下，魔物在半空中飞舞着，发出尖锐的声响。
那些怪物——大约都是从莱伊蒙茨身上获得力量的吧，他是它们的司令塔，只要他下达命令，它们就会遵守。
杀喊声已经随着人数的减少而弱了下来，随之更升起的则是血腥味，何南努力不去看那些地方，他一点儿也不想知道所谓的人间地狱是什么样的，在这里发生的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彻底的屠戮。
所以……他才那样说。
从先前不多的对话里抓出一些言辞作为自己的武器，他理所当然地理解有个个比自己优秀的双胞胎兄长意味着什么，可那也不能代表任何事。
……何南从未想到自己也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
“荆亚的王，应当始终只是荆亚的王、才对吧？”他说，“给我好好看着眼前的事！”
耳边一阵温热，从耳道里有什么涌了出来，他觉得疼，但身上一直疼痛无比，这种事也就不被在意了。
何南垂眼，一直紧握着的手松开了，力量被释放，微风掠过他身侧。
“——冷静下来想想，我们……并不是为了封印门而来。”
毕竟封印并不能真正解决夺拉蒙斯边境上的难民问题。
根源在门，要解决这些，最终还是只能彻底将门的灾厄解除。
视野里的暗红色渐渐褪去了，可因为残留着的血污，他仍觉得视野被红色充斥。
莱伊蒙茨在看着他，那双眼睛里还满是不信任的神情，可魔物的攻击已经渐渐停了下来——果然，厄运之门的力量与勇气之门的有所相似。
至少在“要击溃它们，只要从宿主本人入手”这点上是如此。
“如果不相信的话……”何南说道，“不如亲眼去看看吧。”
“已经晚了。”
然而，在他耳边，传来了莱伊蒙茨这样的低语。
“抹杀的命令已经发出，现在……连我也控制不了那些士兵了。”
“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