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荆亚的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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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南看见牛角头盔下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声音也是，虽然并不能直接同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联系起来，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曾在什么地方听过。
他试图打量莱伊蒙茨，却发现对方将大部分面容都掩盖在了阴影中，何南由是确信，他一定在隐藏着些什么。
这个确信在头盔掉落在地的一瞬间成为了肯定。
站在他面前的人，有着和卡尔利斯一模一样的面容。
“你们是双胞胎。”他说。
双胞胎最令人讨厌的一点就是就是外貌上的相似，当他和何朔在一起的时候，即便他们年级不同，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们不是双胞胎。
“只要看到这张脸就能明白了吧？”莱伊蒙茨说道。
他额上被方才的风刃切割出一道伤口，鲜血在脸上流成一道小溪，配合着他此时的表情，更显狰狞万分。
一只魔物从半空中飞下，在他身边怪叫着，莱伊蒙茨一挥手，众多魔物纷然推开，原先因为暗红色雷电而成为空地的地方又一次空了下来。
何南单手握着藏水看向莱伊蒙茨，事情太过突然，联军的士兵也愣在原地，险些被魔物一一狙杀。
“退开！”他向他们喊道，士兵们这才回过神，转身又投入了战斗之中。
四周再度战成一团，杀喊与金戈声此起彼伏，剩下这一方土地上对峙的两人，反而显得有些怪异。
莱伊蒙茨一甩骑枪，枪尖上雷电闪耀，何南压低了自己的重心，他没有永冰阳那样的渲染厄运之门雷电的力量，先前能避开攻击单纯是因为那些雷电并没有在足够近的距离爆炸。
即便如此，那暗红色的雷电依然给他造成了伤害，他的手臂一片灼痛，烧灼感令人难受。
但好在它还可以动，相比起之前落在自己面前的焦尸，何南只觉得庆幸。
他盯着莱伊蒙茨的双眼，说道：“夺拉蒙斯的王子怎么会成为荆亚的国王。”
力量在暗中积蓄，他一点点抽走视野中的颜色，奇易跑到他身后，或许是莱伊蒙茨指使了魔物不要骚扰他们，于是它们也没有干扰奇易。
莱伊蒙茨嗤笑，手中长枪又是一招已向他打来，何南猛一退步，用藏水生生接下一击。
……这一招上没有带着红色雷电，究竟是不想还是认为没有必要，何南暂且不去分辨。
奇易“哇”的一声向后退开，何南差一点儿撞到了她的身上，脚步地上拖出了一道凹痕，他好不容易才正面接下这一击。
手臂发疼，尤其是受伤的那边，他自相交的兵刃后再度望见了莱伊蒙茨绿色的眼睛。
“简单。”然后荆亚的王回答了先前的问题，“我们共同的母亲曾是荆亚的公主。”
“锵”的一声，长枪与短刀接触又分开，莱伊蒙茨又一击挥下，势大力沉得让空气一同变得很重。
“咕……！”勉强用双手撑住了，代价是两边的手臂仿佛马上就要断裂，“荆亚的公主……”
“不相信吗？”莱伊蒙茨咧嘴说道，“对于佩尔孔纳亚的国家来说，这不是什么奇事。”
不，他并非不相信。
只是在夺拉蒙斯，无论卡尔利斯还是城堡中的普人家，从未有人向他提及这个国家曾有另一位王子，连瓦伊拉在说起荆亚之王时，那模样也是纯然的陌生。
换句话说——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何南咬牙，手臂上的疼痛好似有火焰正在身中燃烧，藏水上的字迹嵌入手掌，磕得发痛。
“原来如此……”他在说，“你被放弃了。”
摩擦的兵刃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用右眼看见火花迸射， 相持时巨大的力道让他不由得踉跄一步，他用藏水的力量阻止自己跌倒在地。
他猛地抬头，莱伊蒙茨的枪尖已近在咫尺，居高临下的北国之王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是啊。”他说，“我被放弃了。”
在三叶草一叶上出生的双胞胎王子，其中一个爱出生前便被预订了要送往北国。
老荆亚国王成婚十数年膝下无子，直到他听说夺拉蒙斯的王妃怀着的是对双胞胎。
于是，其中一个双胞胎的命运便被决定了。
莱伊蒙茨不幸地是双胞胎中较小的那个。
“我从夺拉蒙斯而来。”何南说，他注视着莱伊蒙茨的双眼，没有丝毫因现在的状况放弃的意思，“没有任何人……提及过你。”
“若荆亚的下一位国王流着夺拉蒙斯的血，禄沙合的枢机团会怎么办？”
“……”
何南讨厌去猜想国家高层的想法。
他们总是想得太多、考虑得太多，到最后只会让人觉得世事浑浊，晦暗不清。
但他至少几已经能够看清一点——莱伊蒙茨这个人，至少在夺拉蒙斯的台面上，不曾存在。
被隐藏的孩子，看不见的孩子，与兄长踏上截然不同的道路。
相似吗？何南偶尔想起，在他和何朔之间，后者永远是会被先选择的那个。
他之所以会发现莱伊蒙茨隐藏的事，或许并非仅仅因为察觉到了异样吧？
然而，无论如何。
何南发觉，他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在意这件事，他甚至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莱伊蒙茨不立刻杀死他。
左眼中，暗红色的雷电仍围绕在莱伊蒙茨身上，却并没有向枪尖流淌的迹象；而他的手上，比那明艳得多的红色正像烈火一样蓄积。
先前烧在心头的火焰，都聚集到了这里吧？
狂风骤起。
“！”
无数尘埃引发一场狂舞，他顺着身下升起的风飞快地滚到一边。
尘土满身，可这比起取得的优势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的左眼进了灰尘，他忍住闭眼的冲动看着眼睛中的那一抹暗红，只挥洒到一半的风刃倾泻而出。
巨大的反作用力让肩头一阵钝痛，可他的身体依然向着作用力相反的方向冲去，肩胛骨撕心裂肺地发出哀鸣，他只是把藏水换到了另一只手上。
“所以，你想说什么？——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向卡尔利斯复仇吗？！”别开玩笑了。
短刀以最大的力道划破空气。
在甚至足以遮盖日光的扬尘中，红色的雷光刹那炸开，径直向他射来。
“……！”藏水上最后残余的能量汇聚成旋风，将那道光芒打开，同时短刀挥下，身前传来金属与金属交错的声响。
“不，我只不过是做了他们期望的事而已。”尘埃渐去，莱伊蒙茨站在那里，手握匕首，挡下了他的一击，“——我成为了荆亚的王。”
因为被期待，所以去完成；因为有人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于是顺着那条路前行。
短刀急转，错开匕首的锋刃向一侧砍去，可何南的动作怎么可能快过生长在尚武之地的莱伊蒙茨，小刀再度被挡下，短兵相接，金属与金属相互摩擦。
“我以最大的努力去做了。”莱伊蒙茨在说，“然而我走得太远——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刃尖上锵然作响，撞击的能量在半空扩散，双方都没有使用世界给予的力量，何南只有招架之功。
但好歹撑住了，竭尽全力没让自己落得太多下风，莱伊蒙茨的一记重击让他倒退两步，额上的汗水滴落，他觉得自己快要握不住刀了。
“什么模样？”他问，“成为魔王吗？”
“厄运之门尚在一日，荆亚就毫无希望。”
……然而他有个最大的优势，就是莱伊蒙茨无从得知他正在使用力量，反过来却不一样。
莱伊蒙茨又是一击挥下——匕首本是灵巧的兵器，但在他手中竟变得势大力沉，宛如重斧。
“这里的土地不仅贫瘠，并且试图开荒还会反而被门吸收走力量！”“镪”的撞击，“然而对禄沙合和夺拉蒙斯而言，这都无关紧要。”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战斗了，莱伊蒙茨纯粹是在以这种形式宣泄自己的怒火，他的每次攻击都是他的愤怒，对禄沙合，对夺拉蒙斯，甚至……
对自己吗？
何南并非不能理解他的无力感。
可正因为能够明白，他才更要阻止它们。
“他们至少也在试图帮助荆亚……！”
“只是为了铁矿而已！”暗红色更盛了，“所以……我必须解放厄运之门。”
把它从封印中解放，挥散其中的能量——在无人引导的状况下，它就变成了此时此刻盘踞在他身上的暗红色。
已经很难说是莱伊蒙茨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还是门诱使他做出了决定，魔物仿佛顺应着他的情绪般发出怪叫，联军的士兵们听见了这番话吗？反正现在的状况不是生就是亡，他们无论如何也得与自己面前的对手生死相博。
何南一个退步，脚下拌到了夺拉蒙斯士兵的尸体，他已经没法再退，再退下去他大概就要被卷入身后的混战中。
“我不会让你们再度封印厄运之门。”莱伊蒙茨站在他面前，逼视着他，“我会比卡尔利斯做得更好，我会……拯救荆亚。”
拯救？
这一瞬间，何南忽然感觉到了巨大的荒谬感。
“你想要拯救的荆亚的子民……”他说，“到底在什么地方？”
在他还能够看见的地方，异形的魔物，正挖开魔化士兵的肚子，仿佛蝴蝶破蛹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