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城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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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在这关楼之上的人都有着各自的心思。
城墙上，弓箭手已经站好，北风呼啸着向这里吹来，它们中的一部分打在厚实的墙上，又反弹回了北方。
这些难民们本应是这样的北风才对，卡尔利斯下达的命令说，不能放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进入国境。
可一就可二，可二就可三——他因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艾里普隘口的守将有着张仿佛是由石块构成的面容，他如磐石般坚定地执行着主君的命令。
——可士兵们是怎么想的？
他们面对的是些手无寸铁的人，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下得去手吗？
何南瞥见城墙另一头，一个士兵长模样的人正来回踱着步，从盔甲上来看，他的职位大约不低，他焦躁并且迟疑，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手中箭矢的箭头折断。
事情一旦见血就没有回头路，此时此刻他大约是考虑到了这点。
可就这样下去，事情也不见得会有善终——何南这样想着，只觉得左眼看到的场景正不断压迫着他的神经。
“不能……不能就这样下去……”他嘟囔着。
现在涌上来的感觉是什么？焦虑吗？不。
他的手脚是冰冷的，像因为北来的冷风而失去了温度，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在迪沃亚，他第一次面对魔物时，他也曾如此。
……恐惧。
尽管他曾面对过比这可怕得多的魔王，也曾与无数飞叶战斗，但他仍着着实实地感到了恐惧。
城墙下又传来了一阵叫喊，城门在巨大的撞击声中发出咔吱声响，如果它被撞开的话——会发生战争吗？
何南一瞬间不寒而栗。
他闭上自己的左眼，不让更多的红色涌进脑海中，他想着自己在来这里的路上对士兵说的话，现在，他把这些话对自己一再重复。
——之后他还必须面对更多更可怖的事，绝不能在这里就畏缩不前。
何南几乎是强迫着自己站到女墙前，探头向下望去——
他所望见的一群绝望的人，离开故乡、试图进入另一个国家谋求生路，却被隘口的关卡阻挡在外。
断水断粮，既无力量越过山脉也没有气力返回故土，绝望转化为了憎恨，随着撞木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城门上。
“不能做点什么吗？！”瓦伊拉在身后喊道，“想点什么办法安抚他们的情绪……”
“能做的早就做了。”不知是哪个士兵回答她，“也分了食物和水……但是那样的数量，根本满足不了他们。”
力所不能及的援助。
当时这里的部队一定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暴乱。
但是……
明明应当是在饥饿与死亡边缘徘徊的难民，怎么忽然凝聚成了足以发动叛乱的力量？
“有组织者……”他自言自语着。
身边的永冰阳轻轻点了点头，城墙上的光线更暗，他的表情也变得更加不分明。
以他们的距离，根本没法找到那个组织者。
而士兵长已经开始向身边的人下令：“放箭！”声音险些被淹没在了城墙上的嘈杂声中。
没有箭头的箭矢向下射去，失去了只是带着翎羽的木棍而已，就伤害上根本不能指望——不过城墙下的人群没有反击的手段，士兵长或许是希望借此来威吓一下动乱的难民。
他的打算显而易见地没有奏效，被攻击到的人发出了更大的怒吼，聚集成一团的人在黑夜中像是蠕动的野兽。
“这样下去、不行。”他嘟囔着，发觉自己说出了和之前一样的话，可既然方才的他已经意识到了这点，为什么他不做些什么呢？
何南握紧了拳，扭头想大量些别的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而他一转头，视线立刻就捕捉到了奇易。
她正和瓦伊拉在一起，后者正害怕地抓着她的手臂，身体在夜风中颤抖。
可奇易眼中却没有恐惧，她注视着他，那双眼睛焦虑又不安，却不可思议的没有一丝一毫惧怕。
——就像他们第一次在街上相遇时。
尽管没有任何相似性，何南还是做出了这样的联想。
他咬了咬牙，猛地回头，城墙下面，难民堆起的篝火在夜风中晃动，摇曳的光芒映照着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
这就是摆在眼前的现实……他必须注视着，注视着火堆上腾起的金色热气，人群中躁动的红色光影，城门因为变形而累积起了空青色的光。
要知道……他可是勇者。
“只不过是解决问题而已。”他喃喃自语，“有什么难的？”
若没有解决出在眼前事情的能力，又怎么能自称要拯救世界？
更何况……比起用迪沃亚赋予的能量之刃击退他人，高考可要难多了。
“你说什么？”永冰阳诧异地看着他，“你——”
他没有把话完整地说出来，就在他眼前，何南抓住女墙，一跃而上。
“我要下去了。”比他年少的勇者说。
藏水被握住，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何南就已经从他所站的地方跳下。
“等——”
永冰阳的声音被甩在身后，随着风声一起散去。
失重感席卷了他的脑海，对坠落天然的恐惧让他有那么一会儿时间里听不见任何声音、做不出任何动作。
但藏水已经在手中了。
“哈啊啊啊——！”他怒吼着，刀刃抽掉他自己坠落的能量，巨大的力量汇聚在手边小小的刃上，他听见下头的人群一阵慌乱，显然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有人从那种地方跳下。
等他们意识到他不仅是从城墙上跳下，身影还在半空凝滞了一会儿时，何南已经携着狂风降落在地。
呼啸的风吹开了坠落地附近的人，强风让他们一下子东倒西歪，剩下的人惊骇地看向他，颤抖着说道：“怪、怪物……”
“喂喂……”何南低声说道，“我可不是怪物，我只是……”
火焰被抽离，宛如丝带般在半空燃烧，径直烧向难民手中的撞木。
“——打算用尽所有的手段阻止你们而已。”
“是夺拉蒙斯的人！”难民们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来杀死我们的！”
不，何南不打算杀死任何人，他跳下城墙，为的就是兵不血刃地解决一切。
“杀了他！”他猛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然我们都会有危险！”
说这话的人一定就是他在寻找的组织者！
擒贼先擒王，虽然何南不知道这句话在现在的状况中是否适用，但若是能找到那人，他就打算这样做。
……然而乌泱泱人群扰乱了视线，火焰被抽走后，四周的光线更加暗淡，他的右眼甚至不如左眼来得清晰。
“啧……！”
总而言之，现在要做的是阻止身边这些人实行他的话。
藏水抽走最近的那些红色，它们在他视野中连绵而后泛成桃色的红；过多的人推挤着寻找自己该做的事，也有人返身想将篝火再度燃起。
巨大的能量被汇聚在他身侧，他单脚踏前半步，压低了身体重心。
狂风爆发而出，强大的风力让四周的人东倒西歪，摔倒时的能量又被用来发动新的攻击，何南开始向前跑去，他不能一直停留在那个地方，这更无助于他寻找组织者。
眼睛刺痛起来，现在要接受的一切显然超出了它的负担，到处都是红色红色红色红色，他炸开一处就一定有另外一处扑上来，手中刀刃大范围集中了他们的能量，一口气涌出的风在夜空中形成巨大的龙卷。
“咕、啊……！”
太多了。
难民本就人数不少，一动起来他的四周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能量，他的左眼可没法分清同种能量有什么区别，他站在所有人都针对着自己的战阵中，只能选择将所有红色一并抽进手中。
身体立刻就因此发出抗议，何南只觉得自己耳中发生了小规模的爆炸，噼啪作响的一切没有阻碍他将力量释放掀起狂风。
——就这样从城墙上跳下来，是不是太鲁莽了一点儿？
很快连想这个问题的余裕也没有了，前头一个难民挥舞着木棍向他袭来，那棍子在他面前留下一串红色的残影。
他的动作因能量被抽离而僵直，何南一个手肘就将他撞倒在地，储蓄的能量则用来掀起新一轮的反击。
“噼啪”，篝火重新点燃了，他抬眼顺着火光，目光继续扫过每一个难民的面容，他得拨开人群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
脚踝忽地被抓住了。
“？！”
何南一惊，藏水抽回就要向拽住他的人砍去，但在那之前，他整个人已被拽倒在地。
脑袋狠狠砸在地上，何南只觉得眼前顿时一团漆黑，可他的手上完全不敢怠慢，他前头面对着无数难民，不说被攻击，就算只是被踩踏也相当危险。
刹那间，手中的藏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渐渐清晰起来的左眼中，世界仿佛凝固。
“咳、咳……！”然而右眼中的所有一切仿佛都正在摇晃，随着晕眩感不断地扭曲。
何南尝到了自己喉头的甜腥味，他在晃动中倒退了半步，所有蓄积的力量不由自主地爆发而出，狂乱的风将四周的所有都推开他身边。
“——”
他晃了晃。
只能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要是这种情况下再被攻击的话……
——一柄闪烁着雷光的长剑就在这时落在他身前远处，腾起的巨大雷电光芒照亮了夜空。
“这是……”何南转头。
他的目光和城墙上永冰阳的目光有片刻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