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不打算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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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南在想。
他觉得自己该想的事有很多，搞不好比他意识到的那些还多。
尽管魔王的话解开了一部分疑问，却也带来了更多问题——
它说因为环境恶化，所以植物们不得不进化以适应环境，但是，它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达成吗？
而他在迪沃亚和自己的世界一来一回，几乎每次相隔时间一长，魔物都会有新变化，这更不像是自然进化的结果。
他想着这些，舔了舔唇角，又瞥了眼落在地上的藏水，才抬头向魔王说道：“这件事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
当务之急还是摆脱现状，他不能指望这时史蒂拉能做些什么，她嘴上的血光看着就疼，奇易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而何南原本也没有期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何南在回忆。
他也算是看过一些动漫游戏，那些主角们在嘴炮时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他搜肠刮肚地寻找言语，“没有必要把世界的命运压在这件事上。”
搞不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他想，话到用时居然方恨少了。
但至少他的话传达给了其他人——魔王还没有说话，史蒂拉就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了他，她不能接受双方妥协这样的结局。
何南并不打算理睬她的意愿，这件事之后再怎样解释都行，他想听见的是魔王的答案。
而后者只是冷笑，不仅它，它身边的两棵树也一并冷笑了起来，大约是觉得他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还求和相当荒谬。
“都到了这个份上。”魔王说，“你仍要帮助人类吗，勇者？”
何南不说话了。
“我们所受到的奴役，必须要用鲜血来偿还。”柳树说道。
“就算现在停战，我们曾经失去的同胞也需要得到报偿。”另一棵树也说道。
何南终于意识到了，双方的仇恨已经结下，最终一定要有一方失败才能终结这场战争。
魔王似乎相当满意两个部下的话，它再度把目光转回何南身上，问道：
“那么你意下如何呢，勇者大人？”这个称呼在这里显得格外讽刺啊，何南想，“你还打算帮助那些人类吗？”
史蒂拉咬着荆棘发出呜呜的抗议声，已经彻底没人理睬她的声音了，阵风从树的缝隙间掠过空地，风中带着腐臭，吹动飞叶们手中的铃铛晃动作响。
何南还在沉默，他的眼角瞥见奇易的目光，令人惊讶的是那目光中并没有任何倾向，她现在既不对史蒂拉表示同情，也显得对魔王所说的话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只是在静静地等待他做出决定而已。
而何南的不言语还在持续，他宛如加入了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以彻底的缄默来表达自身的态度。
“……看样子。”而后魔王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你并不打算到我们这一侧来。”
这个世界的勇者依然没有开口，他的态度足以让魔王明白自己的劝说已失败。
它再度冷笑起来，笑声变成了新的风，一下子冲散原本的风，向他们刮来。
“继续帮助那些罪恶的人类，你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它说道。
“或许是这样吧。”何南垂下头，低声笑了。
在听完魔王的话后，他完全无法站出来说，自己做的事一定正确。
但归根结底，拯救世界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勇者是肤浅的。
英雄也是。
救世主不过是一种名号。
他们从来不会为了什么高深的理由去拯救世界，说到底，他们相信的都只是自己心中的“正义”。
更何况——
从一开始，他就不是个标准的勇者，不是吗？
他来这个世界的目的只有一个。
“反正啊——”何南说道，“我要的只是高考加分而已。”
“看样子，我们的确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
“咕、……！”
荆棘忽地开始收紧，何南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闷哼，身边的奇易更是惊叫起来。
尖刺划破血肉，刺痛肌肤，血一下子流了出来，身上温热一片。
先前就已经无比疼痛的五脏六腑更疼了，何南几乎一下子栽倒在地——但疼痛并非全是坏消息，至少他能知道自己身上哪儿受了伤。
魔王大人显然不甚了解另一个世界人类的状况，何南发现他虽然觉得疼，却并未受到致命伤，股动脉和颈动脉都没有被刺穿，简而言之，在被刺穿内脏前，他还有一些短暂的时间。
何南扑了出去，身体砸在地上，荆棘刺得更深了，他不管不顾，就算失去意识，他要做的事也只有一件。
——碰到藏水。
不是手也要用牙齿叼住，不够远就用额头去触，藏水才是他力量的关键。
脸颊撞在地面上，他像缺水的鱼一样疯狂扭动着，太阳穴上终于碰到木制的刀柄。
刹那间，世界充满了能被他借取的力量，风、气息、收紧的荆棘、挣扎的身躯——
尖刺停了下来，下瞬尖锐的风刃已经将其斩断，何南就地一个翻滚，经过的地方留下血痕一道。
“什么？！”魔物发出愤怒的惊叫，何南手握住了小刀，接下来力量的目标就是同伴身上的束缚物。
飞叶开始腾空，柳树抽出鞭子般的枝条，另一边的树木枝上长出了果实——它原来是棵甜果树——而魔王发出怒吼。
而他要让它们不再移动，剧痛下，他握紧藏水，大吼出声。
银光在身边炸开，过多的能量涌进身体之中，本就在流血的伤口仿佛裂开了，流出了更多的血。
“何南！”奇易。
“跑……！”还愣着干什么？快离开这里！
一团灰色的东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发现自己被拦腰抱起，史蒂拉带血的双足正飞快落下而后跃起。
视野远处，奇易正跟着他们奔跑，她尽全力想跟上史蒂拉的脚步——好在他们的船并没有“停”得多远，并且它并没有被藤蔓捆住，只是被翻了个个儿。
想来魔王并把认为他们还有余力逃跑，而在这样的情况下险象环生也只可一不可二，史蒂拉身上冒出了一团光，艰难地向了黑紫色的河水，奇易也在这时赶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把船推向河中。
那端已经传来魔王的怒吼，想来那片空地已经超出了藏水能力的范围，现在的何南全然没有心思估算两者间的距离，那些能量还被他握在手中，仿佛一个装满沸水的锅子，沸水还在里头，不断灼伤着身体。
好在史蒂拉和奇易的速度比魔物们更快，黑紫色的藤蔓砸在岸边时，史蒂拉已经扛着何南上了船。
身边传来了夸张的“轰”声，黑紫色的泥土飞溅，何南推了一把史蒂拉，挣扎着站到船上。
“去掌舵！”他喊道，也不管史蒂拉能否理解这个标准的根源世界用语，藏水上银色的光芒就已大作。
蓄积的力量暴风，狂风卷过第一批追上他们的飞叶，顺便将他们的船一口气推向远处，史蒂拉急匆匆地跑向另一侧，何南晃了晃，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也随那阵风一起消失了。
“何南。”奇异扶住了他，“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
她倒是能在这时说出些特别正确的话，何南咬住牙，只觉得自己嘴里也满是血腥味。
飞叶是最快追上来的，随后是那些原本就该阻挡在路上的黑紫色藤蔓，何南眼中冒出了无数奇怪的光华，连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哪些是来自实在，哪些是他眼底因为失血和疲惫冒出的幻光。
他只知道自己要阻止周遭一切敌人的移动，剩下的什么都被压缩成了一线。
无论是船只越来越快的速度还是奇易和史蒂拉的交谈都仅仅是脑海中模糊的一个区块，以至于奇易叫了他许多声他才终于注意到那是自己的名字。
“用火。”那女孩说，她手中握着一捆白色的东西，是方才跑进船舱里拿的吗？她继续说，“然后别动，我帮你包扎一下。”
是绷带，何南无意识地想，抬头看见天空中开始汇聚着红色的旋涡，同时打火机被交到了他手中，这小东西之前被放在了船舱的木板下头，他得感谢魔物们没有仔细去寻找那些暗门。
火焰在一手上腾起，而后被藏水借取，奇易暂时没管他身上破碎的衣服，用绷带手忙脚乱摁住他身上的伤口。
潜意识里，何南或多或少觉得现在包扎毫无意义，他向天空挥出手中的刀刃，火焰一下子扫向
“叽——”的巨大惨叫声。
第一批飞叶被火焰扫到，它们手中的铃铛发生了惨烈的爆炸，最初的爆破立刻波及到了后头的飞叶，冲击向四周扩散，转瞬之间他们头顶就像盛开了巨大的烟花。
“趴下！”何南一把摁住身边的奇易，冲击从他们的头顶掠过，反而推动了船只继续向前，不一会儿，前头传来了史蒂拉的声音：“河流的力量恢复了！”
何南不知道她口中的“恢复”到底是恢复了多少，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只觉得浑身上下满是粘稠的鲜血。
“你还是进去吧。”他对奇易说，“现在就算包扎了也没有意义。”
“可是……”
“我没问题的。”何南打算了她的迟疑，“至少……我可不打算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