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飞叶V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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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单纯的声音，而是人与人的交谈声。
何南的神经彻底绷住了，他跑进船舱，对正想说些什么的奇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跑向前头，到史蒂拉身边。
“能靠近声音的发源地吗？”他小声问道，“在不被注意到的情况汇报下。”
史蒂拉以一种“太强人所难了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也低声回道：“我试试吧。”
她开始驱动船只移动，何南注意到连在她身上的光比之前见到的都要微弱——想来这里腐化的河水反而在此时帮上了忙。
船只缓缓地挪动着，附近树木的根系横亘在了河上，反而给他们提供了隐蔽场所。
何南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些堵塞道路的树木，昨天夜里，它们距离他委实太过遥远，在黑暗中，根本看不真切。
它们枯槁、坚硬，不像大多数植物那样是黑紫色的，反而是一片死灰破败的灰褐色，像极了会在那些阴沉画面中出现的树木。
或许是因为没有那层黑紫色的保护，史蒂拉的剑也可以对它造成直接伤害，这大概算是件好事吧？
说话声已经足够近了，史蒂拉示意何南蹲下身，他压下身子刚好能把自己藏在那灰色树根之后，于是他就那样做了，史蒂拉身上的光也消失，他们的船就这样静静地飘在水中。
“战线推进得还算顺利。”他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不过伤亡未免也太过惨重了，这样下去，后备兵源无法跟上。”
“让飞叶沿河道去后方如何？”接着，另一个声音说，“与我们不同，人类可是需要食物和水的。”
“那样的事平时就已经在做了。”最初的声音则反驳道，“倒不如直接让它们扰乱敌方部队，……”
“这是……”何南脊背发寒，“魔物在说话吗？”
不仅是在说话，完全是在交流前线的战况及对策，若不是他知道这里是魔王军的大本营，一定会认为这是人类在交谈。
他稍稍直起身体向前方望去，在那里，更多高大的树木阻挡了他向前望去的视线。
那并非只是生得高的树木而已，笔直的树干拔地而起，仿佛要冲破云霄般向天际生去，错落有致的间距让它们的枝叶恰到好处地填补了间隔的空隙，也彻彻底底地封锁了向里头窥探的视线。
“——”
也就是说，是故意的。
是什么人不想让人看见里头的景象，才特地把这些树木种植在这里……它们不像别的树木那样腐化了，因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移动，成了绝佳的屏障。
何南迅速向天空望去，在树叶与树叶的罅隙间没有令人讨厌的晃动，河道上也没有影子，沙沙声之中并未混杂破空声。
“再往前一点。”他对身边的兔子战士说道，“没有飞叶……应该可以更靠近才对。”
“的确是可以，但……”史蒂拉有些迟疑，“会不会太冒进了？”
担忧。
蓝色的眼睛中闪烁忧虑。
何南只回答了一句：“都到了这里，没有时间犹豫了吧？”
光再度连上史蒂拉的身体，船只动了起来，他们绕开前头的树根，船只渐渐靠近了那些苍天巨树。
在有河的地方，栅栏一样的树木中断了，看起来像是个入口，史蒂拉把船停在离入口有些距离的地方，低声说道：“不能再往前了。”
并非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河流的力量已经不支持她继续往前，河水已彻底变得黑紫，腐臭味充斥着口鼻，从船舱里钻出来的奇易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样子我们得忍受一下糟糕的环境了。”她悄声对何南说。
“现在就别闲聊了。”何南回道，“万一被里面发现了就惨了。”
——只有高级魔物才能拥有语言能力，他们在外头，至少听见了两种声音。
马特尔虽然已死，但那是在与他们接连战斗后才有的结果，一口气面对两个高级魔物，何南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
但是……
“不做不行吧？”他喃喃自语，声音只飘进了自己耳中。
他转头，对史蒂拉和奇易比了个留在这里的手势，他下了船，竭尽全力放轻脚步，向着树木的方向走去。
视线、渐渐穿过那里丛生的黑紫色灌木，窥见了里头的景象——
那是被高大树木围绕的空地，不过说是“空地”，那里充其量也就是相对空旷而已，何南能看到泥土，虽是腐化的黑紫色，却既没有生着巨大瘤子的植物、也没有踏入便会被腐蚀的液体。
何南看见一棵柳树正伫立在空地一侧，它的柳条下垂，其中数根的尖端拧在一处，它似乎正用它们在地上写着些什么。
“……”如他所料的高级魔物。
会说话、能沟通、有意识……像人一样。
他看见话语声一旦传来，那柳树的树干上便有缝隙在不断张合。
它写下的字很快便被另外一根树枝抹消。
“这样不行。”是第二个声音的主人。
何南努力向那个方向看去，视野仍被灌木和树干遮盖了大半，他勉强分辨出那家伙与最初说话的人一样，也是株高大乔木，它的位置正好在第一个说话者对面，两人站在空地的两端。
两人（树？）正在争论接下来的对策，它们的话语中充斥着太多何南不知道的名词，让他根本不明白它们在说些什么，他索性放弃了这方面的思考，专心致志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既然这里有这么多高级魔物，那么魔王……
“铃。”
“……？！”
铃铛的声音？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何南猛地抬头，只见半空中，在树枝分岔的地方，一只小小的手臂向外伸出，指尖握着的铃铛正在不断摇晃。
红色的叶片连在手臂尽头，它看起来像是一片枫叶，在风中摇晃着、从中露出一只眼睛窥探着地面。
——是飞叶！
何南条件反射地站起身，红色的飞叶向下冲来，它的叶片上没有尖刺，叶片中的目光却像是刺一样刺进何南的身体。
它发现了自己！摇晃的铃铛就是通知同伴的信号，更多的红色开始在树枝上现身，旋转的叶片宣告着他已经无处可藏。
“啧！”藏水下意识地被握在手中，可与此同时何南也意识到，此时更好的决策是离开这里。
因为那两个高级魔物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第一个声音的主人正在说话：“看起来有不速之客啊……怎么办？”
“应当是魔王大人的客人到了。”第二个声音说。
魔王。
这个词让何南的脚步微微一顿。
就这一迟滞，无数飞叶已经在他头顶聚集，盘旋着巨大的红色螺旋。
“该死。”它们移动的能量被收集，手中的小刀闪烁出银光，天空中静止的飞叶摇晃着脑袋，将手中的铃铛向下抛来。
何南不敢怠慢，旋风从手中发出，在四周卷起，铃铛们被抛向四周的地面，落地时竟炸开一片，尘土飞扬。
“何南！”奇易也顾不上这里正在敌阵，她试图穿过尘埃找到何南，却发现根本无法做到，“史蒂拉，船……！”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能够离开！”
只要等何南回到船上就可以了。
*
“——既然来了，为何着急离去？”
第三个魔物的声音降临。
那声音浑厚、饱满，犹如雷雨天远处的闷雷。
*
地面忽地颤抖起来，河水因地面倾斜的缘故流向河岸，连带着他们的船也一起被冲上岸边。
船底触到了黑紫色的液体，无数藤蔓忽地从那之中伸出，一口气涌向站在那里的史蒂拉与奇易。
它将船只捆住，死死扎进地中。
视线还被遮挡的何南听见了奇易的尖叫，他在摇晃的地面上努力想维持身体的平衡，重心被压低，他把更多能量凝聚在手中，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好的机会释放。
同时攻击对象也让他有所迟疑，飞叶无疑是现在的第一选择，它们手中看起来是铃铛结果却是炸弹的小东西着实太过危险，可他们后头还有那两个高级魔物，以及那尚不知道来源的第三个声音……
何南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了寡不敌众，他咬咬牙，决定先向船只的方向前进，地面却在这时再度开始晃动，树枝从他的脚下破土而出，一下子打上他的脚踝。
脚步因此微微一踉跄，何南条件反射地抽刀向那里砍去，而此时的尘埃也都渐渐落回地面，视野清明起来，他立刻抬头看向天空，上方那些红色的飞叶不知何时已经散开。
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巨大的树。
“什——”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何南再没有迟疑，聚集于刀刃上的能量爆发而出，四周顿时狂风四起。
但却没有任何效果，大树屹立于地面，根本不为所动，树干之上，红色的眼睛自狂风中逼视着他。
粗壮的树枝猛地向他挥来，翠绿色的叶子上沾染着浓重的腐臭，仿佛已有数千具尸体在树下堆积并且腐烂。
树枝重重撞上胸口，何南眼前顿时一黑，剧痛传遍全身，他连呼吸都没法做到，就这样被生生抛向一侧黑紫色的树干。
脊背立刻也是一阵烧灼的疼痛，树干上黑紫色的汁液将他背后的衣服腐蚀，甚至伤及到了皮肉。
“可恶……”何南艰难地吐出声音，试图抓住摇摇欲坠的神志。
那树枝又一次狠狠砸向他的胸腹，何南吐出一口鲜血，终于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