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声响从他口中涌出,那声音仿佛划破了四周的空气,刺得人耳膜声痛。
走廊上所有的一切接着都随之凝固,无论是声音、影子、还是那些怪异的手,都像变成了某种雕塑似的停滞,它们抽象并且怪异,即便不了解方才发生了什么,也足以令看到它们的人心生寒意。
整栋教学楼仿佛都是如此,巨大的静谧压迫过神经,在他们的脑海中凿出版巨大的声响。
唯有——夕阳并不相同。
它仍在视野的一角燃烧、摇晃,仿佛要证明这里的时间仍在流动。
徐浩之不住地喘息着,额上满是冷汗,汗水一滴滴滑落下来,汇聚在下巴上,最终在地面泛出一个深色的小点。
那根手指已近在咫尺。
它的指尖距他仅有数十厘米之遥,只要再稍微一动便能划破他的面容;它尖锐、锋利,像是兽类、又仿佛噩梦,反正……它不属于人类。
甚至像是刻意为了远离人类而被设计成这样的一般。
要是被它抓到了会如何?
顷刻之间灰飞烟灭吗?
还是怀抱着巨大的痛苦被腐蚀、活生生地腐烂?
冷汗更多了。
徐浩之无法停下自己的糟糕想象。
此时此刻空间的停滞让他有了空闲来思考这些,但恐惧的余韵又让思绪向着更深的地方不断滑落。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手指,动作僵硬——他着实害怕它们突然再动起来,那样,无论他还是宵若梦都绝对无路可逃。
身后的女孩儿正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她大约是害怕……的确,面对这样的状况,即便是宵若梦也会感到惊恐。
可徐浩之觉得自己不能恐惧,如果他太害怕,他就无法给予她依靠,他就会……做出像那废屋时一样的事。
噩梦,在他脑海中复苏并且旋转,那些过往的梦魇再度开始纠缠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唇。
唇角一片疼痛,痛楚能帮助他集中精神,他深吸一口气,呼吸里满是某种腐朽的味道。
“住手吧。”然后他平静地说,“桃白业。”
空气忽地骚动起来。
那些黑色的手尖叫着变成无数烟雾,黑烟向半空中腾去,几乎熏黑了走廊的天花板。
然后——
他听见了脚步声。
从后头的栏杆上传来,轻巧、沉闷、携带着巨大的寒意。
“呜!”那边的洪梦昊忽地发出一声悲鸣。
徐浩之向她看去只见她跌坐在地,浑身上下颤抖不止,那姿态……仿佛她突然之间掉进了某个冰窟之中。
而在她身边的栏杆上。
穿着高中校服的幽灵正站在那里。
她的目光垂落,紧紧地注视着他们;她的眼里并没有光,所有温度好似也被那黑暗吸收,而她注视着,便也将那温度透过视线传抵彼处。
徐浩之一阵颤栗,脊背上像被人一口气贴上了一层冰,额上的汗水流下,它在脸颊上滑动,汇聚到下颌,在半空中颤抖。
滴落——就像身边的门牌上滴落的鲜红血迹般。
桃白业向他们走来,她每走一步,那门牌上的液体便滴落一滴,“滴答”的声响在空气中蜿蜒。
她在他们身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歪了歪头,俏丽的面容上一派天真无邪。
“浩之……”她说道,眼睛像个空洞,“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滴答”。
最后一滴血落了下来。
徐浩之握了握拳,后头的宵若梦找到了他的手,指尖轻轻碰触着握紧的手指。
因为害怕,她的手指没有多少温度,可即便如此,仅仅是她在这里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安心。
“从你告诉我,宵若梦可能是罪魁祸首时起。”他说。
“为什么?”桃白业脸上露出一抹讶异,“为什么是从那种时候……”
“……我觉得,若是平时的你,绝对不会那样做。”徐浩之说,“仅此……而已。”
可是——
桃白业也因为调查这里而受过伤。
她遍体鳞伤地倒在他身边过,几乎要就此消失般躺在那里过。
所以他也曾不愿相信自己得出的结论,他试图拖延着时间寻找更好的方法,最后无论哪个想法他都没能实现。
最终给了他致命一击的是那阳光中的幻影,让他原本的迟疑犹如海潮下的沙堡般渐渐被冲垮、席卷、消失不见。
而桃白业……
她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这栋教学楼因此而改变,就像它之前也因桃白业的想法而改变了一样。
那些突然开放的门,铁丝网上生长而出的冰椎,改变了的教室——所有一切,都在她的驱使之下。
徐浩之的眼角因此而跳动,那只握成拳的手微微松开,包裹住宵若梦的指尖。
桃白业注意到了他们间的小动作吗?
一定是的。
就如当他们逃亡时,她始终在身后注视着他们一般。
那视线不层移开,不曾转移,坚定并且幽深,如同那些伸出的手一样。
“桃子……”徐浩之说,“为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的才对吧?”桃白业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放开她?”
“什么?”
“让她被抓走不就好了吗?”桃白业说,“就像你那个时候把我推进去一样。”
——屋子想要血肉。
因此,就给它们血肉好了。
他在逃生梯上,将桃白业推进了屋内。
徐浩之的额角因此而泛着疼,那疼痛跳跃着,钻进了他的大脑深处。
桃白业轻笑起来。
她的脚下生出了白色冰霜,那冰冷向着四周蜿蜒,从栏杆上覆盖到了走廊地面。
洪梦昊又一次发出悲鸣,宵若梦一把抓住了徐浩之的手。
“振作一点。”她说,“快逃。”
“你们逃不掉的。”桃白业微笑着,“毕竟这里……在我的掌控之下。”
“桃子,你……”徐浩之注视着桃白业的双眼,“……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掌握了这种力量?
桃白业的笑容更深了,她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唇角,轻声地、不带任何回想地开了口:
“我想想啊……”她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从一开始,我回到浩之身边的时候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