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之所在的学校并不会因为年纪的变更而改变教室。

他们入学时被安排在二层，那么一直到高三，他们都会呆在二层、使用同一间教室。

等到徐浩之这届升入高二后，学校的最顶层刚好供给一年级使用，因此，当他们第一次踏上这些多出来的楼梯前，他们留意过，门牌上是高一的教室。

之后，当他们停留时，他们同样确认过，门牌上写着他们知晓的名称。

——那时的门牌显然不是这样的。

“变化。”洪梦昊低声说，声音听不出语调。

“看样子，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里原本写着些什么。”徐浩之低语着。

“这说法怪不舒服的。”洪梦昊厌恶地皱了皱眉，“简直好像能感觉到人的视线。”

“也许那不是错觉，也说不准啊？”桃白业在半空露出笑容。

洪梦昊抬头瞪了她一眼，却终究没敢再说什么，徐浩之干脆耸了耸肩，不去理睬她们这从小到大持续的对峙。

而宵若梦则已经走到教室窗边，贴着窗户向里望去。

徐浩之见状，也步至她身边，与她一同向里头窥探：“这间教室……”

“认得吗？”宵若梦问。

“不……”徐浩之摇了摇头，“我平时……不喜欢留意其他人的教室。”

毕竟他并不是擅长社交的人。

在刚进入高中时，他甚至不指望自己能拥有朋友——其结果，就是直到寒假，他都甚至无法将同班同学的姓名与面容划上等号。

“我也是。”宵若梦说，徐浩之转头看向她，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平时，不喜欢从窗户向里张望。”

她补了一句解说，徐浩之却有些发懵，他干咳一声，脚步向后一退，抬起头来，目光不自觉地与她错开。

“洪梦昊或许会知道。”他说。

听见这边在叫自己的名字，洪梦昊的注意力也转向了这里。

她向两人走来，不一会儿便也站到了窗前。

然后是些许的沉默。

“呃。”他们中最年长的女孩儿最终说道，“不是我们那层的。”

三人无言以对地面面相觑，洪梦昊停顿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们那层所有教室的模样，就是了。”

换言之，没有一个人看它眼熟。

“哈，你们几个。”桃白业在半空发出若有若无的嘲笑，“社交性都太差了吧？”

并不是这间教室太过奇怪，而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见识，他们都并不是交往广泛的人。

洪梦昊轻声叹了口气，嘟囔着说道：“我们会凑在一起……真的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就像在那废屋里头，三个孩子认定自己的失踪不会被家人发现。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放在他们身上更像是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导致他们相互吸引了一般。

可是……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你们准备一直呆在这里吗？”桃白业又在这时开了口，“在窗户前头、大眼瞪小眼？”

“桃子说得没错，现在说这种话也无济于事。”徐浩之干咳一声，同意了她的说法，“总之……我们继续走走看吧？”

“我同意。”宵若梦也赞同道，“也许……它们还会发生变化。”

她比了比窗户，又指了指那上头的门牌，他们都明白她是在说什么。

于是，他们又再度迈开脚步，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向前走去。

脚步声再度成了整个空间里的主旋律，徐浩之向栏杆外头望去，那阻隔着教学楼与外头一切的深渊还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它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受到他们上上下下带来的影响，那上头还有云烟似的白气正在飘荡。

事实上，徐浩之觉得，它并不会与他们的行动有关——之前他们下了那么多层楼，这栋教学楼都没有发生改变；然而现在，他们只是向上走了几层，门牌便发生了变化——真正对这里造成影响的，一定不是“他们”这个集群。

而是他们中的某个人。

……桃白业说的那些话。

针尖一样，连同她的视线一起落在他的脊背上。

它们伴随着他一起走向走廊尽头，在那里，宵若梦推了推办公室的门。

门纹丝不动。

就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教室门窗一样。

徐浩之用眼角的余光瞥着桃白业，最终仍是没有开口让她再探查一次。

“继续走吧。”所以，他只是这样说。

他们沿着这一侧的楼梯开始向上攀登，从楼梯间的窗户，他们能看见外头那道阻隔着一切的深渊。

三层后，他们再度检查楼层，洪梦昊拍打着教室前的木门，沉闷的声响回荡着，因空间不够密闭而没有形成回声。

门牌上的文字连原本的形状也无法看出了。

他们继续走，又是三层，那些糊成一团的东西似乎有些变色。

三人对望了一眼，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不安，而桃白业看起来无动于衷，只是偶尔对他们的徒劳尝试发出嘲笑。

于是，又是三层楼过去。

在他们经过最后一个楼梯间时，洪梦昊低语着：“不知道这层会变成什么样。”

而徐浩之只能回答：“上去就知道了。”

他们走上了这层楼，他立即抬头，向着上方望去。

——门牌上，一层猩红。

“看起来……”洪梦昊喃喃道，“像血。”

她被自己的猜想惹起了一阵颤栗，只得飞快地摇了摇头，将那妄想驱逐。

而宵若梦又一次走到窗边，她向里望去，身体忽地变得僵硬。

徐浩之见状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

黑板边，有着熟悉的红色字迹。

“咦……？”

视线向后移去，在玻璃上反射出的夕阳光芒中，他窥见了熟悉的景色。

熟悉的桌椅，虽然看不清后黑板上的黑板报，但那排版像根细小的针般插进眼底。

“这里是、我们班……？”

是他们的教室。

徐浩之一阵颤栗。

眼角，夕阳的光辉正不断地摇晃着，他想起他先前直视那阳光时的情景，那摇晃的光芒，仿佛要将他拽进什么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余晖将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