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前尘纷扰
【5·不要记起】
我望着他勾了勾唇，一瞬间的失重让我晕了晕。
夜一寻的眸子瞬间紧缩，脸色苍白得可怕，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毫不留情地吞噬他的骨血：“不……”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非常陌生，有疼痛，惊恐，愤怒还有铺天盖地得几乎把我淹没的悲切。
我几乎怀疑，这是不是我认识的夜一寻。
“阿卿！！！”他突然发出一声几乎震彻天地的怒吼，我看到自他周身散发出刺眼的光，像一道道利剑，毫不留情地射进那些毒兽的身体里，一瞬间哀嚎交叠，凄厉的尖叫像划铁皮的声音一般尖锐。
他平日一向清冷好看眼睛突然变得血红，发丝被强烈的仙气吹得凌乱在身后，白色的衣衫因为染了鲜血而变得斑斑驳驳，修长的身体立在空中，衣袍翻飞，猎猎作响。他缓缓拔剑，剑身闪出寒冷的光，在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一个杀气腾腾的修罗。
他将长剑翻转，用尽十足的力气，直直地插在地上，同时发出一声凶兽般的嘶吼：“啊！”剑气在一瞬间形成一道刺眼的光，将我身下的地面砸得粉碎。
我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四周的毒兽早就被震得粉身碎骨，整个石室都剧烈地晃动着。他冲到我面前，伸手用力将我拉起，点地向出口而去。
大脑一片空白，我任由他拉着我出了暗室。暗室外是另一个房间，我被他拉着自一副画后的暗道里出来。一时适应不了阳光，我眯了眯眼睛，待我看清了，便小心翼翼地望着一身戾气的夜一寻。
这情况我始料未及，实在是不知所措。
“阿……阿寻？”我试探道。
夜一寻停下来，拉着我的手越收越紧，我听到自己的骨骼几乎要发出断裂的声音，就在我快要痛得叫出来时，他突然将我扯到他面前，一双刚刚退去血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得我完全看不懂。
他欺身向我逼近，我只能一步步向后退，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我抬头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声叫他：“阿寻……”
他紧紧地抿唇，掏出毒兽的血，有些粗鲁地涂在我伤口处，左臂瞬间恢复了知觉，毒液顺着伤口处化作一股黑烟，慢慢流出我的身体。
我正想冲他笑笑，赞叹这解药的效果，却见他将瓷瓶摔在一边，摔得粉碎，细小的碎片弹起来，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条细小的血痕。那个样子的他简直邪魅极了，就像一只方才经历了试炼的魔。好在他脸上的伤口不会留下疤痕，不然我真是会心疼他这俊朗的脸。
夜一寻盯着眸子看着我，视线完全锁在我身上，然后突然腾出的双手抓住我的两个手腕，抬起我的胳膊困在我头顶，然后身子向前压住我，我丝毫没有动弹的余地，只能抬头与他对视。
“你……你做什么。”我有些害怕，不知道他会这样生气。夜一寻看了我许久，忽然低头用力吻住我，有些粗鲁地咬住我的双唇，不由分说地撬开牙关，深深地吻住我的唇。
这个吻他用了十足的情绪，我分辨不出那是愤怒还是悲切，我甚至感觉到他在害怕，在深深地恐惧着什么。
许久，他放开我，然后用力把我抱在他怀里，声音颤抖地厉害：“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他低头将唇贴在我耳边，“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
我努力让自己呼吸顺畅，想着果然方才我的做法刺激到他了，突然便有些后悔，他现在这样难过，委实是让我的心疼了起来：“你……你不要怕，我这不是好好的。”
他更用力地抱住我：“方才你眼神中一定要赴死的决绝，像极了二百年前……”他突然顿住，像是被死亡浸染的声音忽然悲戚得山河失色，“我还以为，我又要失去你了。”
我愣了愣，这话是说他二百年前便失去过我么？他二百年前便认识我了？
可被他这样用力地抱着，我几乎要不能呼吸，实在无法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许久，夜一寻松了松怀抱，双手握着我的肩膀，眼神闪烁着晶晶然的明亮，像受惊的兽：“阿卿，不要离开我。”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见他似乎正慢慢缓过来，便慌忙点头：“好，我不离开你，绝对不离开。”
被这状况着实吓了一跳，我歪头看了看渐渐恢复的夜一寻，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眼神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恍惚，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一丝疲惫，他从未有过这般模样。
“阿寻，你方才……”我挺住，纠结着要怎么问下去，方才他周身爆发出的那股力量，绝对不会是寻常仙人所拥有的，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漫尘突然出现了。还有他方才说的话，二百年前，我和他是否真的发生过什么。
这样细细想着，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丝流星般的念头，一闪而过吗，却清晰得可怕。我迅速摇头，否定掉这个猜想，抬眸望着夜一寻，不知该如何继续问下去。
夜一寻好像被突然抽空了力气，放开我转身倚靠在墙上，缓缓滑坐下来，受伤的手垂在一边，另一只手撑额，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抿唇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的样子心快疼出血来，我走到他身边，身子有些颤抖，轻轻托起他受伤的左手，挥袖催法，为他止痛。他的伤严重极了，大臂处的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还在冒血。我咬唇，为他处理好伤口，扯了片衣衫为他包好伤口。
他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言不发，甚至不看我一眼。我有些颤抖地伸手，顺着他侧脸完美的轮廓，为他擦拭掉血污，然后指尖停留在他脸颊上，泪水又有些不受控制，我哽咽着唤他：“阿寻，别这样。”
我擦了擦眼泪，扯出一丝微笑，尽量平静着嗓音说：“我不找那些记忆了，这件事之后，我们带着莫商师兄和晞瑶，一起回玉空山，好不好。”
夜一寻这才有了反应，他缓缓睁开眼，望向我的眼睛里恢复了以往的清明。他凝视着我，许久许久，才轻轻嗤笑一声，伸手握住我的手，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些，方才紧绷着的神经倏地放松下来，却不想一直隐忍的泪水也一并决堤，一下一下啜泣起来，连说话也不成句了。
“知道……我自然知道，你方才的样子，说着……说着以为我要离开你的话的时候，我……我真的好害怕，我从来不想离开你，可是……你刚刚的样子……分明……分明让我觉得……觉得我就要失去你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滚出来，我看着夜一寻渐渐模糊的脸，他似乎很是惊讶，张了张嘴低低换了我一声：“阿卿……”
我有些赌气地捂住他的嘴，继续哽咽到断断续续地说：“你……你莫要打断我，我还……还没有说完。”我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撑着好不容易平稳的声音继续说：“我不是不晓得你的能力远在我之上，跟着你也确实是会连累你，可你说你要独自来郑王宫，我还是放不下心，非要看着你平安才算踏实。
“我听莫商师兄说你一个人去了公玉青星的暗室，我担心得快要疯掉了。”我指了指外面的，有些委屈地说，“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在我的记忆里，二百九十六年来我都不曾杀过人，可是那些人，他们不让我去救你，那时我突然觉得，他们该死。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有时候为了我，你真的很想杀人，我现在，好像能体会那种感觉了。
“被公玉青星暗算，掉进暗室里时，我想的不是我会不会死，而是我进去了，就有机会找到你。”我伸手抚上他的脸，他一瞬不瞬望着我的眼睛泛着晶晶然的明亮，脸上是不可置信又欣喜的模样，我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我不是懂得俗世里那些人如何表达情爱，但是阿寻，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他身形一僵，有些颤抖的手再次紧紧握住我抚在他脸上的手，依旧是不可置信的模样，试探着问我：“你说，你进来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倾身靠近他怀里，闭上眼睛，满足地叹息了一声：“我在想，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你。你若是还活着，我便一定要救你出去，倘若你死了，我便带你回玉空山，然后自我了断了，和你葬在一处。我不像你那样厉害，可以像你时时处处保护我一样护你周全，但我总是能够时时处处都陪着你的。所以你若死了，那黄泉路、忘川河，我也绝不让你一个人走。”
夜一寻忽然抱住我，手臂紧紧圈着我，我有些担忧道：“小心，你手臂上的伤……”
他好听的声音便自我头顶淌下来，柔柔地打断我：“我爱你，阿卿。”
那是我几百年来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我想着用什么调子把它谱成曲子，却实在找不到相配的调子。
放弃寻找记忆这个决定，我一点也不后悔，那些过去不知道也罢，我只想我和他能好好的。
只是彼时我不知道，并非我逃避一些事，那些事便不会发生，之后的种种，让我彻底明白，天意弄人，并非只是那些茶余饭后无聊时看的戏折子里才有的东西。
【本章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