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张叔不了解唐寅,以为唐寅是个不黯世事的愣头书生,押着唐寅去和梁红玉、韩世忠道歉,他在中间充当和事佬。
闯了祸,唐寅认账,说了不少好听话,韩世忠是个直肠子的人,一说开便没事,反倒觉得闹出大笑话,请唐寅不要见怪。
女人家脸皮薄,梁红玉对唐寅又有种特殊感情在,她才是羞愧到无脸见人,姑且不论唐寅是否是当年的那个人,单就唐寅在文人间的地位,她的举动算得上是有辱斯文。
都怪韩世忠那张臭嘴。
想着想着,梁红玉又怨上韩世忠,就不该马不停蹄去赵州城解围,让他多被金兵围困几天,吃足苦头再说,就不会害她在唐寅面前丢人现眼。
误会冰释,唐寅本要告辞,韩世忠硬留他下来说几句话。
「出兵前,将军都会用你写的词激励弟兄们,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句屁话,窝囊的活着,不如痛痛快快杀几只金狗再去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舍生取义的情操,正适合教育兵卒,唐寅可以想见,大翎朝将官将这句话奉为膏臬,传诵到每个军营里。
文字能发挥极大的影响力,就不知有没有大到扭转大翎命运的能耐。
唐寅最不会应付耿直又热情的人,禁不住韩世忠再三挽留,唐寅答应留下,等他们拜祭完陈东,一块回城里。
陈东死的值得,连韩世忠都对他无比感佩。
因为与梁红玉突破金兵包围杀出一条血路,带回重要军情,恕宗特别召见两人。
在大殿上,韩世忠学陈东,当着文武大臣弹劾弃城逃跑的大小官员,请恕宗下旨临阵脱逃者诛灭九族,求编入折彦质军中,愿以命与金兵死战,让恕宗下不了台,若非梁红玉出言缓颊,韩世忠不知还要说出多少不得体的浑话。
「大臣都像陈公勇于谏上,皇上就不会被那些小人所欺,成天想着议和。」
万恶封建思想,君王永远不会有错,错的都是底下的人蒙蔽圣听。
有玉堂春才有陈东死谏,唐寅又亲自到陈东衣冠冢前悼念,韩世忠认定唐寅和陈东是惜英雄重英雄的同路人,还在大翎风雨飘摇的时刻来到汴京,没有龟缩在江南,是位慷慨赴义的壮士,对唐寅的好感直线上升。
「打仗的事就交给我们,你可不要傻傻上战场,留在城里多写几首振奋士气的诗词。」
如今不少士子到了黄河边上说要参军,韩世忠怕唐寅也有样学样,拿笔跟拿刀是两件事,他不希望唐寅白白葬送性命。
「大哥说得没错,报效国家的方法多的是,不一定要浴血杀敌才算。」
安静许久的梁红玉附和韩世忠的话,担心唐寅一时血热,做出不可挽回的决定。
醉卧美人膝可以,醉卧沙场就免了,唐寅这趟来是挖朝廷墙角,在金人掳走大批工匠前,将人秘密移转到杭州为他所用,韩世忠再神勇,也保不住偌大的汴京城,徒劳无功的事他没兴趣掺和。
进城后,两批人各自分开,在告别时,梁红玉出奇地问唐寅在汴京的居所,唐寅大方说了,邀请他们到家中坐坐。
一返家,婆子告知,王府派管家来过,两天后王贤父亲会在府里单独宴请唐寅。
得到准信,就能进行下一步。
简泰成与崩牙七留在码头打点,确保届时船只能不受阻扰直奔杭州,破嗓子到黄河边上走了一趟,把两方兵力部属粗略记下,晚上他们陆续回到宅子,向唐寅报告,汇整最新情资。
小黑子最晚回来,没找着郭京,倒是遇上一个在街上摆摊,替人卜卦测字的道士,这人说他的师兄刘无忌与郭京是莫逆之交,他可以帮忙引见,小黑子给了他两贯钱,道士就把刘无忌的底全交代,明天就能见到刘无忌的面,只要道士没说谎,小黑子很快便能和郭京接上线。
隔天,小黑子、刘无忌碰上面,两人同出道门,小黑子又刻意亲近,把刘无忌捧得飘飘然,出手又大方,几杯黄汤下肚,刘无忌就对小黑子掏心掏肺,他不但承认与郭京交好,更透露他们在谋划一件大事,一旦事成,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打铁趁热,小黑子哀求刘无忌带上他一块发财,刘无忌没有贸然答应,却是允诺会带他去见郭京,由郭京决定让不让他入伙?
小黑子能打入郭京的圈子,得到郭京完全信任,唐寅的计划就能增加三成的胜算,刘无忌的支持就变得十分要紧,唐寅再给小黑子一笔钱,用来贿赂收买刘无忌。
一过便是两天,到了赴宴的时候,唐寅同样带上贾子期与狗鼻子,雇辆平实的马车,提前一刻钟抵达王府。
在管家引领下,唐寅终于见到王贤父亲。
王贤像父亲,长相福态,这位少监事大人肥头大耳,小腹凸出,笑得跟尊弥勒佛似地,在两名十三、四岁美婢陪伴下,乐呵呵与唐寅话家常。
王大人十分疼爱王贤,问得都是王贤在江宁的近况,大概是恨子不成龙,言语中尽是要唐寅多劝他用功,虽然王贤能走恩荫这条路,王大人还是希望他能谋一个功名,进士不寄望,好歹考上个举人。
天下父母心,再丑的孩子还是自己家的好,唐寅违心地赞美王贤在学问上的资质,有朝一日定会鲤跃龙门,成大器立大功。
拍对马屁,王大人对待唐寅更加和颜悦色。
主动提及唐寅此行的目的。
「贤侄想要聘请汴京的工匠南下真是选对了时候,现在城里人心惶惶,不少人想离城避难,只要工钱合理,相信贤侄会如愿以偿。」
「全赖世伯的帮忙。」
匠人由少府监专管,唐寅找上王大人再正确不过。
「贤儿说,你还想找些退下来的军匠?」
说到点上了,唐寅需要民间的工匠,更需要打造军器的匠人。
「伯虎开了间铁铺子,想找几名资格老的师傅坐镇,虽嫌大材小用,但供着一尊在宫里待过的大菩萨,别人也会多看重几分。」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唐寅的规划中,雄厚的武力不可少,有制造兵器的工匠加入,事倍功半。
「打些菜刀、铁犁用得着军匠吗?我朝严格管制军需,军匠老了也不得随意出城,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其他的匠人伯父会派人替你去问,他们愿意跟你走,你有办法带他们出城就走,军器监的人你想都别想。」
王大人直接拒绝唐寅的要求。
唐寅并不失望,职责所在,少府监怎会将等同国力的资源拱手让给私人,王大人要是轻而易举答应,无疑是通敌叛国,他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只手遮天,上头还有一个监正在。
唐寅只是透过王大人传递一个讯息,他有一整只船队能载送人力,也有大批工匠的需求,以及养活他们的财力,等金人狮子大开口索要大批匠人时,少府监和军器监知道能找谁送走、安置人才。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要王大人积极办事,光靠唐寅和王贤的交情不够,唐寅从分来的赃物,挑了一幅阎立本的真迹送给王大人。
一收下画,王大人立马叫唤管家,让管家把汴京城里的匠人黄册取来。
「这是誊本,贤侄你带回去慢慢看,挑中谁就勾选起来,我再叫他们到你府上待选,离乡背井不容易,工钱上尽量给的优渥些。」
「伯虎晓得,绝不会亏待他们,伯父爱民如子,实为我大翎之幸。」
若不是看惯王贤大把花钱,王大人收受贿赂的从容自若,唐寅真会以为面前坐了一个清官。
铺好路子,就等着人送上门,船沉没时,一块木板都会有无数人来争抢,何况唐寅有一整个船队。
一出王府,唐寅随手将黄册交给贾子期,即将在杭州进行的工程,以后都要由贾子期负责,他越早进入状况越好。
贾子期翻了几页,发现了几处谬误:「不对啊,韩朝更,况二虎是这两年才出军器监的老匠人,怎么会是石匠?」
唐寅要贾子期留意汴京里的军匠,他接触过韩朝更,况二虎,黄册上写错了两人匠职。
接过来看了看,唐寅暗道:「这只老狐狸,嘴上说军匠不能动,拐了个弯把他们变成石匠脱离监管,唐寅按册聘用人,谁也说不了什么,万一被查到,推给登录文书的小吏作替死鬼,少监事大人全然没事。」
「我要是没给好处,恐怕拿到是另一本册子,那本册子铁定没有这两个人。」
贿赂生效,唐寅走对门路。
「剥皮的王家不是浪得虚名。」
贾子期赞叹说道。
「不怕他贪,就怕他不贪,他越敢拿,我们得到的越多,赶明儿再给他送一幅陆柬之墨宝,我倒要看看,他这次会吐回来什么?」
唐寅喜欢收钱会办事的贪官,有这种官在,事情成功的机率更高了。
百分五十就能干了,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七、八十还犹豫不决的人,九成是烧坏了脑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