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担心袁绒蓉会乡愿息事宁人,坏了大计,既然她也有争一口气的打算,事情便简单了。
王姨是个势利鬼,袁绒蓉请人叫她进来后,依照唐寅的吩咐到暖阁等待,唐寅不罗唆,直接诱之以利,两人商谈小半个时辰,王姨脸上的笑,胸前硕大的****,像是花枝乱颤没有停过。
「以后绒蓉的闺房就是潇湘院的重地,除了唐公子之外,谁敢踏进来,我叫人打断他的狗腿,你们放心在里头双宿双飞,当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爱侣。」
得到一个无法抗拒的条件后,王姨再三担保不让人染指袁绒蓉,对唐寅一整个心服口服。
打破困局,将袁绒蓉推上人生高峰的计划正式启动,唐寅毫无留恋地告辞,一转身成了被美人迷乱的心,舍不得离开袁绒蓉半步的痴男子。
想压倒小金灵,袁绒蓉不但要枕席相待,还得把唐寅伺候的服服贴贴,于是他一上楼,酒客们脑子里便出现无数绮丽的遐想,彷佛看见袁绒蓉用那一本正经的容颜,做出诸多令人销魂的手段。
再次露面的唐寅衣冠端正,脸色严峻,找不到得手后的舒畅、放松感,频频回首,眷恋难忘,明明是去采花的,反倒是中了迷障,变成抽离不了的痴儿。
旁人能看戏,华掌柜不行,唐寅一下楼,他马上抛下怀里的女子,迎上前去。
「我想传言可能有假。」
唐寅压低声音说,但所有人屏息以待,厅里静成一片,人人都听得见这句耳语。
「唉,这般高洁的女子竟遭人诋毁至此,可恨、可叹。」
摇头叹息的话全进了酒客耳里。
完成第一步,唐寅带上华掌柜大步走出厅外。
明月当空,光映楼台,好似琼宫降世,他仰头对月再度吟咏一首诗:「深墨轻和玉骨香,水中仙子素衣裳。风袭雾须无缠束,不是人间富贵妆。」
用纯洁坚贞的水仙花比拟袁绒蓉,意境虽不及方才的半首诗,足堪展现唐寅的才思敏捷,将花所象征的意义投射到袁绒蓉身上,扭转这些日子来的负面印象。
「我必再来。」
彷佛宣示非打动袁绒蓉的芳心,唐寅撂下话。
演完戏,唐寅搭马车回六如居过一晚,隔天一早就回转添夏镇,舆论需要时间发酵,风向若是如他预料中的改变,王姨自会派人过来通知他进行下一步。
短短五天,江宁这池春水,彻底被唐寅以只手搅乱了。
坊间风传,行诗一首半,江宁文潮乱。
继桃花庵歌后,江宁文人争传唐寅这一首半的新作。
袁绒蓉被冠上水仙姬的美称,想要得知剩下半首诗全貌的人,聚集到了潇湘院,求见不久前遭众人嫌弃,门可罗雀的花魁。
见到翻脸不认人的熟面孔重新出现,不住地恭维自己,袁绒蓉才觉得唐寅说得对,坚持清则自清,浊者自浊,或是拼命辟谣是最没有效率的方法,应付谣言就用更大的谣言去掩盖,人们只对想知道的事感兴趣,真相为何并不重要。
在唐寅操作下,她再度炙手可热,而且热得发烫,得到水仙姬的称号,成为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圣洁神女。
一度以为会打落凡尘任人践踏,想不到意外站得更高。
缺少失而复得的喜悦,袁绒蓉只感到分外欷嘘。
遵从唐寅的指示,依然如过去,盛情款待上门的贵客,矢口不提诗作的事,若有人执意追问,面露羞涩微笑带过即可,其余地交给他来处理。
被人打了一记闷棍,险些赔掉苦心经营的潇湘院,王姨无疑是唐寅计策中,最大的得利者,对唐寅心悦诚服,生意一回春,迫不及待派人快马赶至添夏村,恭请大才人再次出山襄助。
秋香这时才知主子又出了一次风头,嚷嚷着要陪唐寅去江宁威风威风,过过干瘾,又感叹大金仍如芒刺在背,大翎朝割地,赔了二十万两金子,四百万两白银,汴京百姓十室九空,民不聊生,江宁却是歌舞升平,不思君报国,竞逐风花雪月。
政治太冷酷丑恶,不如绯闻逸事可亲有趣,在后世影视娱乐体育新闻盛行,远超过时事动态。
正因为掌握住这个道理,唐寅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江宁闷在战局不利,丧权辱国的压抑气氛太久了,需要振奋人心的消息。
千万士子联名上书,期盼清君侧,匡正朝政,无数义勇军北上集结,等待皇上一声令下势要将金兵打回阴山。
结果仅流放一个蔡京,唐恪、耿南仲等主降派的大臣,牢牢控制助朝廷,明明能打赢的战,硬是不打,在敌人面前摇尾乞怜,反过头来打击友军、借机消灭政敌,皇上却不闻不问,一心苟且度日。
所有人心照不宣,大翎朝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既然无力改变,转移焦点,改变心情,开开心心过一天是一天是人之常情。
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提供了一个出口,自然会聚集大量的目光,先前的桃花庵歌已累积不少的能量,唐寅借袁绒蓉遭难,适时站了出来,救美的英雄往往获得无数赞扬,不畏人言的英雄、神秘的才子,两股能量集中爆发,不费吹灰之力席卷整座江宁城,唐寅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风靡万千士子、女子的心,声望一时无二。
袁绒蓉脱困,王姨赚了大钱,唐寅却是最大的赢家。
有了好的开头,接下来便是再添一捆柴火,把火烧得更旺,并且确保火烧到庞修群脚下。
俏美、有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正气凛然的秋香是放火的不二人选。
不理会来自潇湘院的催促,唐寅按照既定的步骤,等秋香收拾好行囊,多雇了一辆车,一车载人,一车装家私,留旺财看守桃花坞,带着秋香和一个粗使丫鬟上路,这回他们要在江宁住上一阵子,六如居铺面后方连接一个院子,专供唐寅到江宁时居住,地方不大,胜在闹中取静。
华掌柜一直希望东家搬到江宁,寻觅几处宅子说服唐寅买下,唐寅推说住惯桃花坞,信任他,宁可两地奔波,不愿购宅定居。
江宁会在几年后遭金人攻陷,在这之前,唐寅将慢慢把生意重心移往杭州,买地、买宅的时机在战时或战后,利用历史优势贱买高卖,快速地累积财富,过渡期间,他不想浪费钱财在置产上。
即便是暂居,仍有大量需要添购的物品,唐寅全权交由秋香采买。
一拟好清单,秋香便领着平日帮她打下手的宝环,两名六如居的伙计上街。
唐寅鲜少在金钱上管制秋香,吩咐伙计将买好日常必需品送回六如居,她和宝环两人开开心心逛市集,买了一些女孩子用的头饰,两块上好的苏绣手绢,累了,就到邻近的茶楼歇歇脚。
旺财是桃花坞的管家,秋香则是太上管家,她拿定主意的事,唐寅几乎不会更动,名义上是丫鬟,桃花坞上上下下没人敢使唤她,宝环比秋香大上四、五岁,在她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秋香姐,小二上茶时,宝环主动接过,小心翼翼递到她手边。
「秋香姐喝茶。」
秋香嗯地一声接住,并不是她拿翘,不懂得长幼有序,唐寅耳提面命嘱咐,身为主子的亲信,负责打理一大家子人,得亮出威信才能管束下人,该有的架子不可少,一开始不习惯,久而久之便掌握管理统御的诀窍,有了秋香姐这个尊称,区分出上下,做起事来事倍功半。
让人喊了声姐,当然得拿出大姐的风范,秋香爽快地叫了一桌子的点心,让宝环饱餐一顿,两人平常待在添夏镇,十分珍惜每趟出远门的机会。
悠闲吃喝时,秋香竖起耳朵聆听茶馆客人谈论时事,唐寅说这叫收集舆情,对朝廷和民间动态多一份了解,便能及早做出反应,防范于未然,是非常重要的事。
秋香以能帮上唐寅的忙为荣,出门会分外留意外界的动静,积极打听,称职扮演主子的耳目。
现今江宁最热门的谈资,莫过桃花庵主与水仙姬的一段情,赠诗令即将凋谢的花魁再次绽放,化为耀眼夺目的一朵名花。
谈论的人摇头晃脑咏诵,落红不是无情物,赞叹唐寅的诗才,为情不顾名声受污的义举,直把他捧上天。
秋香骄傲地挺直身子,对于得从外人口中听见唐寅最新的诗作,心中虽有丁点埋怨,但想到唐寅是为了助人,勉为其难原谅他。
「我承认这个唐伯虎不同于寻常,颇有几分才学,敢为人所不敢为,是号人物,但也不至于到义薄云天,说不定他就好这一口,喜欢穿人家穿过的旧鞋。」
正当众人齐声赞扬唐寅时,一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贼笑地,拿袁绒蓉的贞节做文章,暗指唐寅是逐臭之夫,兴趣特殊,把人人弃之如敝屣的失贞、失德女子,当成宝贝抱在怀里。
「郭兄这话,恕在下无法认同,谁人不知,招香楼的小金灵欲会桃花庵主一面而不可得,放眼江宁府,有谁能做出桃花庵歌,写下化做春泥可护花的传世名作,以他的文采,天下名花任其挑选,他何须自污,毁坏文名接近袁姑娘,在下前日有缘在潇湘院见到花魁玉颜,水仙姬不愧是水仙姬,洁身自爱,清雅绝世,不是那种自甘堕落的女子。」
另一人出言为唐寅和袁绒蓉辩护。
「我前几天也在招香楼和庞举人有过交谈,听到他亲口说,朝三暮楚的女子不配为人妇,庞举人的小厮为其主抱不平,骂她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已非完璧还忝不知耻装烈女。」
郭姓男子以庞举人左证,古代以男子为尊,读书人地位又崇高,一位举子说的话具有一定公信力,而无风不起浪的说法向来为民间采纳,唐寅的辛苦铺陈,不过是把事情推到半信半疑的程度。
「胡说八道,举子又怎么着,人面兽心的混账东西,袁姑娘瞎了眼才会把他当作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
事情经过,秋香大致从唐寅那听说,猛然醒悟为何袁绒蓉会突然来到桃花坞,衣裳上的污渍,微乱的鬓发全是挣扎造成,情郎竟是禽兽不如的小人的冲击未消退,侥幸保住清白,却又被人抹黑成****。
在秋香眼里,庞修群简直是斯文败类的代表,恶心透顶,想到那天自己傻呼呼没察觉到袁绒蓉的不自在,祝贺他们永结同心,间接伤害袁绒蓉就觉得无比内咎,无法坐视他人继续中伤她。
「哪家的小女娃这般无礼,堂堂举人老爷岂是妳可评议的?」
举子已有任官资格,功名光环在,不容老百姓随意指指点点。
宝环拉住秋香不让她惹事,被秋香甩开,在唐寅自由放任的教育下,秋香对人,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基本尊重,反之,若遭到侵犯,从不胆怯退缩。
「我家少爷正是桃花庵主。」
有名动江宁的唐寅撑腰,秋香胆气壮了不止一倍。
玲珑有致,逐渐长开的身子,腰杆挺得笔直,胸脯凶悍悍地向天顶,以侠女之姿站在众人面前,捍卫着公理与正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