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夫!
这不是早前自己在赵府醒来时的那位出诊大夫嘛……万航的脸上瞬间开起染坊,五彩缤纷的好不精彩!
但王继先彷若不认识他一样,示意他在对面的高凳坐下。
四围凋花的高桌上燃着熏香,窗户处投来一束阳光,打在王继先半白的头发上。
万航的目光在鸟鸟的烟雾和轻尘中来回打量,忽然发现这个王大夫的左耳有些问题,上半部分的轮廓缺了一块,若不是遮掩的头发疏散开来,一般人还不易瞧出来。
他清楚记得那日醒来时,那位王大夫头戴幞巾,露出的耳朵都是完整的形状,这是他不经意间注意到的细节,但是印象却十分深刻。
难道眼前这位不是王大夫?
万航正盯着他的耳朵沉思,王继先已经打开药箱,拿出纱布,白色小瓷瓶和剪刀。
“这位公子,若觉脱掉衣衫繁琐的话,也无需麻烦,只要剪出些许盈余之地,容我上药便可!”
王大夫谦逊有礼的有些过度,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完全与那个风趣幽默的小老头不同。
这个大夫与那位王大夫分明不是同一个人?!
“一切谨遵王医师嘱!”
万航怔愣着,尚未作答,秦伯阳恭身道。
王医师?刚才秦伯阳称呼他为“王医师”?
而那位出入过赵府多次的大夫,赵府上下皆称其为“王大夫”!
赵构在位期间,被皇亲贵胃称为“王医师”的,可不就是王继先嘛!
万航垂首看向他手里的剪刀,刀刃正好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他连忙闭起眼思索这人的历史履历。
才发觉此人绝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大夫,他还是勾结秦桧,玩弄朝权的风云人物。
听到裂帛声,万航别过脸匆匆一撇,只见岳雷用剑刺中的伤处粘着暗黑色血迹,伤口形如小嘴,皮肉外翻,狰狞的让人不忍多看。
幼幼端来一盆热水放在高桌一角,绕到万航身后,上半身往前一探,望向那伤口,只一瞬便立即拿丝帕掩住唇。
万航的全部心思还在王大夫的身份上,一时不察,伤处被浸湿的纱布擦拭,疼得差点呼叫出声。
幼幼的一只小手搭在万航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给他无声的安慰。
素手幽香入鼻,万航心底一热,顿觉痛感减轻不少,他望向她,感激地点头回应。
“公子暂且忍耐,这伤口若不做清创处理,恐引起脓化,彼时再清理,痛感要更甚数倍!”
王继先嘴上说着话,手中的擦拭动作未停,万航觉得那伤处似腌似灼,痛感向身体各处连绵不断蔓延开去,他浑身颤抖,脚指头都紧紧抓握在一起。
他不想在幼幼面前失了颜面,牙关紧咬,皱眉强忍着,才堪堪未吭出声,只消一会工夫,额头上冒起一层薄汗。
“王医师,我这兄弟身子骨弱,烦请绑扎好伤口后,一起帮他瞧瞧看吧?”
或许是为了转移万航的注意力,秦伯阳咳咳嗓子,走到万航对面,半开玩笑地对王继先说道。
“秦公子,举手之劳,王某焉有不从之理!”
王继先拿起小白瓶,拧开红盖,往那伤处倾倒,直到伤处覆上一层白,才停手。
“伯阳兄,我何时身子骨弱了?”万航无力地辩驳道,“我那不过是受惊吓过度而已……”
万航被他的揶揄之语刺激到,用力撑着桌沿,消化药物接触伤口的刺痛感,这种漫无边际的不知何时停止的痛楚可真不好受!
“受惊过度?”
从二人进屋前,王继先除却向秦伯阳点头致意,就一直没拿正眼瞧过万航,此时听到“惊吓”二字,却有些反应过度了。
秦伯阳不知道他为何对“惊吓”二字如此敏感,万航却是知道的比谁都清楚,澹定地对上王继先打量过来的眼神。
“也不是什么严重的惊吓,不过是一觉醒来,发现被人挟持而已!”
万航长叹一口气,萎靡道:“受此一吓,我只怕自己落下病根,此后能不能举……”
说到此处,做出一副自觉失言的样子,堆起笑意往身后的幼幼斜睨过去。
王继先扬起下巴,眼睑下垂,嘴角微勾,似是对万航所言之事了然于胸,慢慢点头。
他示意幼幼帮忙抬起万航的手臂,自己拿起一卷纱布,扯出一头压在伤口边缘,绕过腋下,再缠压回来,如此反复三圈,拿剪刀剪断,把纱布这端掖住固定。
王继先刚要直起腰身,秦伯阳指着袖管处的另一条破口道:
“王医师,他这边还有伤口,也请一并处理了吧!”
王继先小心翼翼地撕扯那道伤处的衣衫,伤口和衣衫已被血液黏连在一起,拉扯几下后,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
“这位公子真是耐得住疼,换做一般人,恐怕早就疼晕过去几回了!”
万航也分辨不出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处理流程本就如此,总之他觉得这种程度的痛自己还能忍,暗叹古人没见识。
在现世中,有人头顶砍刀独自步行去就诊,有人被炸到肠穿肚烂依然屹立不倒……想着想着,勇气大盛,一时竟有些难以自抑。
幼幼看着王继先拉扯衣衫的动作,秀眉蹙起,贝齿咬唇,唇色都澹了几分。
万航感受到她小手传来的压力,又窥见她那副代己受过的模样,心一横,冲王继先说道:
“王医师,还是我来吧!”
说完,就挡开他的手,捏住破损处,勐力向上一扯,随着他口齿间嘶地一声,新的血渍在玉色衣袖上晕染开来。
“……这位公子,我只是想断断伤口的角度……蘸湿衣衫,自然就脱离开来,你何必如此自苦?”
王继先手把剪刀,叹息摇头,怜悯地望着他。
万航听他一说,心里冷了半截!
老天爷嘞,幸好自己抖机灵抖得及时,只要用心观察,就不难发现,这伤口就是自己的右手干的。
哪个劫匪砍人会从背后抱着人质往他手臂上划拉,又不是抹脖子!
万航苦着脸道:“王医师,这个……都怪我意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