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刚迈出殿门的赵煜就被两个人争着搭讪,一个是张俊,一个是张宗元。
岳飞桉前,任兵部尚书的张宗元,已被赐绯色鱼袋,擢升为右宣议郎、直秘阁,无论在品阶还是薪俸上都高出自己一级。
张宗元的魁梧身形随了祖父,但眉宇间气质与之大不同,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毫无纨绔子弟作风。
虽官阶和年龄都比自己大,仍谦逊施礼,“赵尚书,冒昧打搅,还望阁下莫怪!”
赵煜手把腰下的紫色鱼袋,还在揣摩朝堂上秦张二人是逢场作戏,还是已生嫌隙,闻言,连忙回礼道:“前辈折煞晚辈了,是晚生怠慢二位!”
“在此恭赵尚书平步青云,听闻明日元宵之延,赵尚书遍发请柬,不知我可有荣幸……”
张宗元说着,眼神望向张俊,张俊接着说道,“只为恭贺,赵尚书切勿多想!”
此时赵煜眼角的余光看到匆匆离去的秦桧,不动声色地道:“二位能够赴宴,是我赵府的荣幸!稍后下官便差人将请柬递至贵府!”
假若二人有心赴宴,请柬倒在其次,这厢急着将请柬拿来做说辞,恐怕也是为了给别人看相。
会到赵府的赵煜,此时才深刻感到,一股巨大的旋涡之力向自己席卷而来,而前几日做局协助秦伯阳一事,像一把无形的大手,把自己划拨到了秦党一边。
他无力地扶额,响起万航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庞,又哑然失笑,自己竟然还不如个傻小子沉得住气。
是该去刑部会会郭艾了!
万航背靠飞来椅,正对着一株君子兰发呆。
层层老绿叶片下窜出的花箭,横斜飞入一边的小叶虬松中,橘色花朵簇拥着,形状彷佛一只傲立的鹤。
赵煜顿在庭院,看了他一眼后,匆匆出了赵府。
屠术和赵泽川勾搭肩背出现的时候,日头已略西斜,看着他们“如胶似漆”的模样,万航嗤笑着把头撇向一边。
“渡之,长缨兄说了,今日请你我吃酒去,就去那聚景楼!”
赵泽川一改往日的高冷,面色上多了一丝调皮,“对!那秦伯阳去得,我们如何去不得!”
“去得去得,那就去吧!”万航被这俩人的唱和逗乐了,他若有心做这赵府赘婿,何苦来哉去与虎谋皮!
三人去的迟了,“僧儿”满脸堆笑致歉,“客座皆满,若要就餐,需候至桌席翻台!三位贵客要等吗?”
赵泽川和屠术齐齐望过来,让万航拿主意,可惜自己除了吃过聚景楼和庆丰面馆,其他地方虽从书中看过,但具体如何,他也不知晓。
当下犯了难,三人站在檐下,啜着店家提供的免费茶水,有一搭没一搭商量着。
白日里的聚景楼,与那夜的景象不同,一楼大堂内多为家庭聚餐,年轻人互相劝酒,老为幼喂食,其乐融融。
不知屠术瞅到了哪桌上的美食,咂咂嘴巴咽下口水,一脸期待地看向赵泽川。
万航绞尽脑汁,只想到了秦伯阳提起过的嘉庆楼。
在他的印象中,名气最大酒楼的当属楼外楼,就在西湖边文澜阁旁边,离苏小小墓距离也不远。
可他一时也摸不准楼外楼现在是否已经存在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前去一看,若是没有,再寻其他家也不迟,终归是错过晌午了。
随即说道:“咱们去楼外楼吧!”
屠术还以为万航笃定,兴冲冲地拉着赵泽川,穿过廊道,“走!咱们去楼外楼!”
“渡之?这么巧!”
来人今天穿着一身湛蓝锦服,从不离手的檀珠缠在四指上,正一脸笑意地望过来。
“楼外楼?不错的名字,我正有意在这西湖边开一家酒楼,三位可愿赏光,与我做些参详?!”
这阴魂不散的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万航上辈子欠他的,走到哪儿都能遇见他。
“伯阳兄!”万航大方走上前去,赵泽川和屠术也跟着施礼。
“僧儿”许是已经认出这位官二代,一口一个贵客招呼着,“贵客,楼上三楼的雅间,还给您留着,让小的给您带路吧!”
赵泽川闻言嘴角一咧,哼笑出声。
屠术横眉竖眼对那“僧儿”呼喝,“你这小人,狗眼看人低,我三人候了忒多时,你竟不提三楼雅间,莫不是瞧我等不起?”
“僧儿”小哥也只是个门口迎客的,与那泰山顶上的迎客松作用差不多,要他私下做主看人下菜碟,多半是做不到的。
哪个商人不精明,耍些小手段也不意外!
让客人候在廊前,刻意营造出熙攘热闹假象,让不知情的以为此店受人青睐,才能生出光顾之心来。
抬臂拦下屠术,向满脸无奈的“僧儿”陪着不是,“我这兄弟三日喂食,才会如此暴躁,还望小哥莫怪他!”
“你说谁三日……”屠术当下急了,他当真看不过“势利眼”!
注意到秦伯阳打量自己时,连忙收敛,抱臂立在赵泽川身侧。
“罢了罢了,既然有雅间可坐,便领路吧!”秦伯阳抬手一挥,抬眼打量沉默不语的赵泽川。
“这位公子贵气十足,看着眼熟……”
“伯阳兄,这位是刑部赵尚书之子长缨!”万航简洁地介绍道。
赵泽川虽长于临安,却不同于秦伯阳这等公子哥,胡吃海喝四处浪.荡,赵煜对他的严苛超乎寻常,假如三人出门时,被赵煜撞见,这顿酒都是吃不成的。
“长缨?可是杨沂中底下的人?”
“正是。”
万航怕赵泽川露出什么不悦之色,连忙替他回答。
答完才想起来,那天自己被殿前司狱抓捕时,赵泽川的身份背景恐怕早就被他知悉,此时却故作迷茫状,这真是条成精的蛇!
“见过伯阳公子,在下正是赵长缨,在杨都指挥使麾下任职。”
赵泽川的恭顺让秦伯阳很受用,赵煜已站队秦党,万不会在朝堂上与他爹秦桧唱反调,他对赵泽川的好感也暗暗增加了几分。
“好!那便一并入席吧!”
秦伯阳已经迈步,似是又想到什么,勐地顿下来!
回头说道,“啧啧,今日竟忘记请幼幼,渡之兄可需要吗?”